小小的抽屜,四十厘米見方,卻仿佛把徐夢舟的腦仁也跟着裝了進去。
仿佛鲸魚一樣淺藍的形狀,尾鳍上翹,弧度圓滑,裝在透明的盒裡,除它外,還有一串半透明的鴿子蛋,遊魚形狀細長的一條,麥克風一樣的物件。
盒下面,是幾條黑白色的尾巴,有長有短,有粗有細,像貓尾巴,兔尾巴,狐狸尾巴,頂端是金屬或透明玻璃的水滴形狀,竟數不過來到底有多少根。
還有一盒小夾子,夾頭用了皮革,金燦燦的、粉/嫩/嫩的,或是墜着羽毛,或是墜着毛球,還有或大或小的蝴蝶結,镂空花紋的鈴铛,隻要動一動,清脆的鈴音便會響起。
更不要提那些純色的、蕾絲的眼罩,幾根綁帶并上一小塊什麼也遮不住的布料,皮質帶鍊條的項圈,純黑的手铐,手指粗的捆繩,長條戒尺,粗糙握手的皮鞭……
徐夢舟拿起一個,渾渾噩噩盯了好半天。
假如一個人可以同時被雷劈,再被扔進洗衣機狂甩三千六百圈,不眠不休連續十天,最後找來一萬隻蚊子放在她耳邊飛舞。
大概就是徐夢舟此刻唯一的感受了。
幹什麼!這些是要幹什麼!
“失憶了口味也沒變,還是更喜歡x夾。”
噙着笑的清冷聲音,仿佛油潑辣子,炸得徐夢舟劈啪作響。
像是做壞事被抓到現行,她急忙松手,方盒掉在地上,裡面的各種鈴铛被颠起,風鈴似的響。
“我不要用這個!”她的臉紅的像熟透的柿子,聲音卻像沒熟的,透着澀。
阮黎好笑地瞧她一眼,彎下腰,慢吞吞将盒子拾起來,“是你給我用。”
她素日隻穿長袖長褲,大約是體虛畏寒。今天不知怎麼,換了一條深V領吊帶,裙擺倒是長,蓋住腳腕,很保暖的樣子,偏偏領口開得極低,平視着看,已然能露出半個胸脯,像一片飽滿的白月盤似的。
此刻一彎腰,好似壓彎枝頭的粉茶花,蓬松的一團,跳進徐夢舟眼裡。
半生不熟的女高哪經受得了這畫面,偏偏為了面子,硬是咬牙釘在原地。
不過腦袋倒是撇到了一邊,被火苗撩一下似的,不敢再掃過去一眼。
“給你用也不行。”徐夢舟咬牙,音量卻低了八度,很沒說服力。
想象力和記憶力同樣優秀的人,哪怕挪開視線,腦海中一樣會浮出畫面。
還是加了點綴的。
她深吸一口氣,反倒被對方身上的香氣澆了滿身,耳根都紅透了,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聲來,“……你故意的吧。”
故意穿成這樣,故意讓她去看抽屜。
良心大概是黑的。
阮黎笑吟吟的,将盒子打開,把裡面的金屬小夾子一個個拿起再放下,慢條斯理擺好。
間或一聲鈴铛響。
“生氣了,要不要罰我?”
她傾身,“抽屜裡有鞭子,用嗎?”
雪一樣的聲音,卻比火還能燙傷人。
徐夢舟攥了攥拳,猛地扭過頭,目光箭似的射過來。
箭也是火箭,滾燙明亮,好似一壺燒開的水,滾滾冒着熱氣。
“你真以為我不敢?”
三番兩次調戲她,挑釁她,真當她面團做的嗎?
阮黎修理齊整的眉尖微挑,像燕子輕輕抖動尾翼,将她的話像水珠一樣甩開。
她放下盒子,漫不經心的背對過人。
顯然不将徐夢舟的威脅反擊放在心上。
胸口鼓脹的是怒火嗎?亦或是别的什麼,不明不白地燒着,要把徐夢舟燒成一個滾燙的鍋爐,一座亟待噴發的火山。
她迅速探手環住阮黎的腰,向後一甩。
咚的一聲。
是女人被摔進床裡的聲音,和她重重跳動的心髒重合。
火流替換血液,在血管裡奔騰,汩汩流淌。
反正,“未來”的時候,她們早就做過許多次了。
徐夢舟扼住人的手腕,按下她的肩膀,像鷹按住山羊的脖頸。
她低頭,對準那兩片惱人的嘴唇,重重吻了下去。
不會接吻的人,用力太過,磕破嘴唇,甜腥的火又變成溫熱的血,從交接的唇縫滲進去。
她含/着對方半片唇瓣,像噙了塊嫩豆腐,軟果凍,松不得咽不得。一時的莽撞沖動褪去,徐夢舟僵在人身上。
呼吸間的氣流是最小的風,從狹小的山谷縫隙中吹拂。
她對不上焦,眼前模糊的一片,阮黎鼻梁上的小痣也被放大成一片烏雲,一塊貓腳印,輕輕巧巧蓋在她心上。
半晌沒有動作,她不知道該如何繼續。
身下的人掙開禁锢,兩條白玉胳膊攬上她的背,掌心搭在後頸,好似安撫一隻受驚的豹子,柔柔地按,輕輕地撫。
唇縫如同花瓣綻開,兩簇火苗生疏地交彙,帶着不同溫度相互碰撞,幾片小小的焰火受驚般散開,噼啪斷在黑暗密閉的空氣裡。
徐夢舟覺得自己像一棵樹,一片落下的樹葉,掉在水中,被河流卷着,順着波濤而下,每一道小小的弧度,都帶來一次起伏。
雨滴從天空落下,澆在葉片上,要把它砸進河裡,使它溺斃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