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夢舟蓦然闖進一叢小小的雨林,悶熱潮濕。她屏着呼吸,鞋底蹭過腳下瓷磚,有些遲疑。
“我扭到腳了。”阮黎說,“舟舟,你能來扶我一下嗎?”
嘩啦水聲下,是一條擡起的小腿,腳腕處一抹紅,瘀了血,好似冰淇淋上滲透的草莓醬,暗紅一團。
徐夢舟走過去,像穿行在雨絲裡,衣服很快粘起來,悶悶地貼着皮膚。
阮黎就躺在浴缸裡,膩白的一團,像剝了殼的貝。她躺在水中,也躺在霧中,臉龐濕漉漉的,被雨水擦過的瓷碗,盛着墜滿水滴的兩枚黑葡萄。
是她的眼睛。
徐夢舟有些喘不過氣。
她快速撥動視線,讓落點停在傷處,不料它卻會移動。
腳尖點在她的膝蓋上,腿肚便軟軟地搭在浴缸上,皮膚竟比浴缸還要白上一分。
“我使不上力。”阮黎說。
“我……”
腳尖沾上的水是溫熱的,觸到身上卻很快變涼,一滴滴沿着小腿滑下,像有螞蟻在爬。
徐夢舟閉了閉眼,“你,你摟住我脖子,我抱你起來。”
她彎下腰,操控筆尖一樣操控着目光,讓它沿着瓷磚的縫隙向上爬,爬到人頭頂的高度再平移,可筆尖隻有一個圓點,目光卻是一條寬寬的河。
河面漫過頭頂,漫過鼻尖,淌過下巴,沒過胸口。
邊緣模糊着,好似玻璃瓶底暈着兩坨光斑,白亮亮的刺眼。
浴缸裡的人半坐起來,兩條白藕似的胳膊環過她的脖頸。她身上的水洇/濕徐夢舟的上半身,潑出來的水打濕她的下半身。
徐夢舟全然濕透了。
臉也紅起來,大約是泡澡水溫度太燙,又或是浴室裡太憋悶,她分辨不出。
阮黎還是很輕,可又很有份量。
徐夢舟托着她的大腿,胳膊繞過脊背,掌心恰好按住半個小腹,兩處都是濕/熱柔軟的一團,滑/膩膩的,仿佛捧了一塊融化的凍奶膏,椰子油,脂油香順着指縫一滴滴淌。
每走一步,都像在踩鐵軌上,不至于搖晃,但要拿出十二分的專注心力,慢得好似蝸牛爬。
她的心撲騰撲騰跳,宛若一隻活鴿子,要從胸口撲扇着翅膀飛出去。
路過衣架,徐夢舟單手颠了阮黎一下,換個更好發力的姿勢,好讓她能騰出一條胳膊,将浴巾拽下蓋到人身上。
她想得很好,懷裡的人小聲驚呼,一瞬間挨得更近,整個人貼上去,濕/漉漉壓上。
被水浸透的純棉布料像是另一層皮膚,把涼與熱中和。
要快點出去。
徐夢舟有一種毛毛的預感,就像蒙眼的人走在懸崖邊,是空氣的流動,亦或是陽光的變化,身體接收着各種信息,轉化為第六感。
她的心跳得太快,太快,幾乎要暈死過去。
徐夢舟走出浴室,門都顧不上關。
卧室裡沒有正經沙發,隻有一個巨大柔軟的按摩沙發椅。外頭的地面是幹的,徐夢舟甩掉濕透的拖鞋,光着腳,直直奔着它沖過去。
地上留下一串水痕畫成的腳印,和發絲垂落水珠蜿蜒而成的長長小溪。
徐夢舟剛把人放下,就拽過浴巾,将人一股腦圍起來,好似包上白粽,露出一點顔色都要裹得嚴實。
她狠狠喘了一口氣,抹掉額角不知道是水珠還是汗珠,“我去叫醫生來給你看看。”
“不用。”阮黎急忙抓住她衣角,“你不是說,奶奶睡得早嗎,這個時間她肯定已經睡下了,驚動她就不好了。”
“我隻是磕着,緩緩就好,不用看醫生。”
來個外人,她的計劃豈不是要白費?
阮黎勾着她的手指,将縮起的小腿微微伸出,眼睛潤潤地盯着她瞧,“太太,你拿點藥酒幫我揉一揉,可以嗎?”
徐夢舟擰着眉,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阮黎隻好晃了晃她的指尖,“太太……”
“好了好了,不要撒嬌。”徐夢舟埋怨似的歎氣。
出了浴室,被外頭涼涼的空氣一吹,身上的濕衣服也迅速降溫,昏沉的腦袋總算又清楚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