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銘,三代太傅,堪稱文學泰鬥,天下文人無不渴望得到他一兩句指點,迄今為止也隻收了宋氏兄妹二人。
然,其二人早已學有所成,年近古稀的太傅閑來無事,又動了育人之心。
宋汀蘭有些驚訝,先是接過文章,并未打開,柔聲問道:“可是最近有什麼瑣事?怎想着拜入老師門下?”
衆所周知,張太傅對學生要求極為嚴格,權勢滔天的宋晟也要經受一段時間的封閉聽學。
宋晟終歸政務纏身,張太傅扣了一段時間便也準許他三日聽學一次,而宋汀蘭當年可是被留了一年有餘。
“果然,唯有汀蘭最懂我心,是遇到了些麻煩,想去太傅那裡躲一下,也不知太傅能否看得上我的拙作?”
宋汀蘭瞟了她一眼,打趣道:“旁人不知你就罷了,我又怎會不知?莫要妄自菲薄。”
她将繭紙放進木匣中,繼而道:“我明日前去拜會老師,你且等着好消息就是。”
随後她忽然想到另一茬,手中動作一頓,看向闵時安問道:“你文采斐然,定能得老師欣賞,但你與我兄長……”
闵時安眨巴眨巴眼,假裝聽不懂,無辜道:“我與宋仆射如何?”
宋汀蘭面色一紅,也不再理會,仔細将木匣放好後便下了逐客令。
“左右不是我能做主的,殿下與兄長如何便如何,我也累了,殿下過些時日再來罷。”
闵時安笑着拿出一支白玉簪在宋汀蘭眼前晃了晃,歎道:“既然你都稱本宮殿下了,那本宮定要表示一番。”
“西域進貢的極品寒玉制成,我眼瞧着最襯你不過,前些日子便從母後那裡讨來,送你。”
宋汀蘭臉上重新染上笑意,對着簪子看了又看,末了簪在頭上,依舊趕人:“時辰不早了,快些回去歇息罷。”
闵時安這才安心回府。
次日申時三刻。
張太傅拍闆最後決定收三公主闵時安為弟子,掀起軒然大波。
名門望族最是重注禮節,除去送去賀禮外,并未多言。
闵時安不學無術的驕橫公主形象深入人心,一時間引起天下學子極度不滿,隐隐有不可控趨勢。
張太傅在經得闵時安同意過後,把那篇《頌流水賦》原稿公之于衆,其行文流暢,遣詞造句造詣頗深,這才勉強堵住悠悠之口。
不過仍有人懷疑是别人代筆,甚至揚言要在三月後的文慶會談上碾壓闵時安。
文慶會談由宋姜兩家主理,宴請天下有志之士前來互相切磋,于每年中伏舉辦,這等宴會其餘簪纓世族自然參與。
在貴人面前嶄露頭角的機會可不多。
顯陽殿。
“怎得也不和母後商量一下?這等同于站在了風口浪尖上,時安,本宮早就跟……”
闵時安耳邊盡是母後恨鐵不成鋼的話語,可她一點也不覺得苦惱,反而有一種普通母女間閑聊的松弛感。
宋氏掌上明珠宋汀蘭的婚事尚且不能自己做主,謝皇後已不是一般疼愛她了。
闵時安垂眸安靜待謝皇後說完後,看着她的眼睛鄭重道:“母後,兒臣已經長大了,日後也将會成為替母後遮風擋雨的人,兒臣從來都不想渾渾噩噩度過餘生。”
謝皇後怔愣半晌,深深歎口氣,揉了揉闵時安的腦袋,輕聲道:“可母後隻求你時常平安,順遂一生。”
母女二人靜默半晌,最終還是謝皇後妥協:“罷了,你想做什麼便放手去做,母後永遠是你的後盾。”
“稍後本宮差人将一些孤本送到你府上,同張太傅初見,不可怠慢。”
“謝母後,兒臣告退。”
除去皇後送的那些,闵時安也拿出了些壓箱底的寶貝,加之從賀禮中挑了些珍貴物件,竟堆滿三箱有餘。
她連忙修書遞去宋府,問如此行徑會不會被太傅看作奢靡,從而不喜。
宋汀蘭則回道,當時她兄妹二人入門時陣仗更大,太傅隻挑了少許孤本和字畫,其餘一概退回,并未流露輕蔑,反倒因孤本十分欣喜。
随着信件一起送來的還有一箱書畫。
明日便是正式拜師之日,張太傅還特意為她開設了拜師宴會,闵時安絲毫不敢懈怠,又重溫了張太傅早年編寫的《詩詞論》這才睡下。
翌日。
闵時安嚴陣以待,将東西命人妥善先行送至太傅府,宴會于兩個時辰後開始,她現在要去先行拜見張太傅,行拜師禮。
她身着深青紗交領短襦上衣,下裙則是淺青色羅裙,袖口處搖曳着玉蘭花紋,靈蛇髻上簪有青玉素簪,典雅不失莊重。
純天然便美得不可方物的臉略施粉黛,額間花钿配上打着淡青色脂粉的狐狸眼,乍一看當真如同畫中仙子活過來般。
她坐上轎攆,腦海中不斷推測着待會太傅将會考核些什麼問題,思來想去,總歸與詩詞歌賦脫不了幹系。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太傅很是和藹地誇贊她一番,并未問任何問題,笑呵呵望着她行了拜師禮後,送了她幾副真迹作為見面禮。
與她想的肅穆氛圍一點不同。
蓦然,張太傅話鋒一轉,聲音蒼老卻中氣十足:“老朽老了,思想更疊,便讓你師兄來考考你。”
師兄?
待她反應過來後,宋晟已站在他身前,露出一貫和善的笑,溫聲道:“殿下,皇權跌落,你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