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秘書輕聲放下煙灰缸,恭敬道,“就是來給您彙報這事的,這不聽見您和小公子在打電話,就避讓了。”
本來是要出去的,言成均招手,直接讓他留下了。
領導的信任,不要也得要。
“你是長輩,什麼公子不公子的。”言成均看他謹言慎行的模樣,“而且這是在家裡,叫他名字就行,”
“是是是,領導批評得對。”文秘書眼裡笑開了花,“小列是越發出息了,這麼大的攤子也接得下,事情處理得好不說,各方關系也玩得轉。前段時間老尹還跟我打聽呢,問有沒有對象,說是聽了他的彙報,中意他做女婿呢?”
“别拍馬屁了,是有點出息,要想接我的班,還早着呢。”說是這樣說,言成均眼裡難得有幾分寵溺。
“是是是,還得您多指導。”
文秘書站直了身體。在工作上雖然是上下屬關系,但言成均這個人看問題毒,其實不怎麼喜歡吆五喝六的那一套,會被他一眼識破。
隻是伴君如伴虎,尊敬一點總是出不了差錯的。
言成均點了一下頭,示意他繼續。
“聽您的口氣,小列應該沒什麼大礙了?”他還是先關切了幾句。
“沒什麼事,過兩天就出院了。”
“那就好,那就好。”文秘書眉眼舒展開來,“從調查結果來看,這次的車禍,确實是意外,車輛、司機、認定過程都查過了,符合程序要求,未見異常。”
和領導彙報工作,隻要拿得準的,他都先從結論開始,畢竟這是對方最關心的。對方對結果沒有異議,就可能到此為止。若是有異議,那麼那些過程就不必多說,自我檢讨就行。
若是還想知道什麼細節,領導自然會再問,那麼他再答。畢竟像他這樣的大人物,若是事無巨細都過問,那怕是24小時不吃不喝也問不完。
言成均籲了口煙,思考了幾秒。政治鬥争一向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現在是關鍵時刻,需要更謹慎些。讓他去查,也是有備無患,也沒覺得真能查出點什麼來。
底牌都沒掀,誰要敢現在就動真格的,是會落下把柄的。任何形式的鬥争都是有底線的,底線一旦突破,就隻剩下立場,那就不是死幾個人那麼簡單了。
宋仁傑沒那麼傻。
隻是他顧慮,他下面的狗腿子會坐不住。最近丢了兩個關鍵位置,心裡怕是憋着火。
畢竟當年,他不就動用自己的私權,讓他沒辦法為自己的兒子讨個公道嗎?
這些年,這塊蛋糕一直掌握在宋仁傑手裡,誰也沒真的分走。若是對方真想在這個領域動手,他也未必是對手。
“還有件事。”文秘書試探着問,“是事關宋仁傑女兒的。”
“他女兒?”言成均擡眼,“宋存?”
“是,您還記得。”
言成均滅了煙,怎麼會不記得。隻有他兒子以為誰都不知道,不知道中了什麼邪,這麼多年都守口如瓶。
但凡他開口,當年的事,什麼時候都可以追究。
文秘書見領導有興趣,繼續說,“有個前不久死了的作家,寫了本關于他女兒的書,裡面含沙射影提了些事兒,說宋仁傑幫着他女兒以權謀私什麼的。”
言成均輕哼一聲,像在質疑他的業務能力,“這種事能有什麼用,連皮毛都吹不熱。”
“是,領導說得對。”文秘書陪着笑,“我又往後查了下這作家的底細,是H市人,她父親以前是盛宏建築的一名包工頭,死在一起拆遷事故中,賠錢解決的。”
“跟宋仁傑有關系?”言成均端起茶杯,斜了他一眼。
“沒有直接證據表明和他有關。”文秘書用詞準确,“隻是盛家一直是齊老庇護的,宋仁傑是齊老的得意門生,我在想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關系?”
“能有什麼關系,支系再多,主幹也不過那麼幾根,扯不着筋,誰和誰不都是連着點皮肉的,早就了結了的陳年舊案,别把挖起來的土填在了自己的墳上。”言成均說。
這種層面的伎倆,要說能搞垮宋仁傑這樣的人物,純粹是天方夜譚。子彈都飛不起來,頂多是毛毛雨。
文秘書額頭浸出一層薄汗,他也不敢用手去偕。要不說領導說話就是藝術呢。确實如他所料,宋方沒有任何動作。
“領導說的是,他女兒頂在前面,他的辦公室動也沒動。”以他的能力,壓下這點事,算得了什麼。
文秘書想說的其實不是這個,現下挨了領導的訓,斟酌着要不要繼續。
言成均聽出他言外之意,可這一點,他不認同。宋仁傑自诩清高,這些年為人處世樣樣守禮,處處問法,沒有一樣錯處。唯一的一次,就是他調用關系,給她女兒周全。
所以說他不在乎他女兒的名譽,他是不贊成的。
隻是當年的事,事關他兒子,他也不想動。
“對宋存影響大嗎?”他問。
文秘書即刻反應了一下,據實以告,“倒是還好,有人幫着壓下來了。”
他看着言成均吐完煙圈,才大着膽子道,“是小....小列出手的。”
“誰?”言成均睇來一眼,不怒自威。
文秘書擡眸道,“确實是小公子參與的,兩人最近還見過面。”事關領導的家事,他本不該多言,但對方如此緊張這次的車禍,他不得不多探了些消息。
這一探,就更疑惑了。據他所知,宋言兩家,早就沒了交集,尤其是在後院這一塊。
言成均搖搖頭,自顧自在消化這件事,書房内鴉雀無聲。
“夫人,先生在裡面議事,您這邊請。”
這房子隔音極好,若不是扯着嗓子吼,是絕對傳不進來的。言成均掐滅了煙,端起茶盅,輕輕吹了吹,恢複了往日的從容。
擺手道,“你先出去吧。”
“是。”文秘書側身站在門口,等着何緣進來,叫了聲,“夫人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