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真的小龍角上冒出了一連串的問号。
“我是獸醫。最近就業形勢嚴峻,你來當寵物翻譯可以大大提高我的效率,讓我盡快了解寵物的病症。”
敖真這會兒聽明白了:“你不會是叫我當苦力吧?”
季時:“也沒有啊。三金五險包吃包住,這麼合算的苦力哪裡找?”
翻譯獸語……
小龍王兩眼一翻,氣得跳腳,連小奶音都被氣得擡高八度,有點含糊不清。
“大膽凡人!本王神通廣大,怎麼可能做這個!我告訴你,龍可殺叭可辱,叭許問!”
季時:“那你答應嗎?”
小龍王面色鐵青,緊咬薄唇:“你還問?你還問!凡人,再問自鲨聽到沒!”
季時:“答不答應?”
“……”
敖真一咬牙,一拍桌,一口價:“成交!”
季時笑靥如花,一雙眼彎成了月牙,他低頭就将地上玩轉體三周半的小肥蛋抱了起來,遞到了小龍王面前。
他握着小肥蛋的貓爪捏了捏:“那你來問問這熊孩子,到底是什麼原因不吃貓糧吧?”
敖真:“……”
生活不易,季時歎氣:“說是神龍,可不僅恩将仇報,甚至言而無信,實在令人……”
“别念了,凡人。”敖真憋了一口氣,“本王翻譯就是了。”
季時讓出了個位來,讓他和小肥蛋近距離交流。
小肥蛋還未開靈智,和人接觸的時間也不長,聽不太懂人話,隻會喵喵嗚嗚。
敖真走到它一側時,它也不知道究竟是誰,隻覺得威壓襲來,身上的貓都莫名地炸起了。
敖真青着臉,涼涼道:“接下來本王要說的話,你都要如實回答,可懂?”
不是威脅甚似威脅,熊孩子識時務者為俊傑,立刻趴在了地上搖尾巴。
季時:“……你是狗嗎?”
敖真将扇子抵在了下巴上,幽藍的眸子緊緊地盯着小肥蛋,便開始無聲的交流。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肥蛋喵嗚一聲,聲如泣血,敖真才退後了幾步,擺了擺扇子:“好了。”
季時問:“問出什麼了嗎?”
敖真沉默了一下,花了半分鐘重新接受了一下寵物翻譯的身份,才把和小肥蛋的交流如實告訴了季時。
有些現代用于他還不是很明白,隻能複述了一遍,季時聽聽想想也猜了個差不多——
這隻大胖橘前陣子因為太胖了行動不便,從樓梯上摔下來骨折了,因此除了骨折治療,醫生多交代了一項任務:減肥。
但大橘為重,不吃零食和海鮮貓條的小肥蛋人生一片灰暗。在嘗試了各種方法後,終于找到了能騙吃騙喝的妙招。
絕食。
它主人怕他腸胃不好,從瘦身貓糧改成了金槍魚貓條,越絕越厲害,最終成了這樣。
至于身體健康屁事沒有,如果不是小肥蛋迫于龍爺的壓力自爆,不然怎麼樣都檢查不出來。
季時:“怎麼就碰上這事了,這倒黴孩子。”
敖真問:“怎麼了?”
“它确實太胖了,得好好減個肥。但是看它這個樣子,似乎怎麼樣都不肯吃貓糧。”
小肥蛋年齡很小,還是熊孩子思維。換句話說就是餐桌上死活不肯吃飯的小孩兒,隻能輕聲細語,卻又沒法對付,實在令人頭疼。
況且這事他也不能跟小肥蛋它主人說——哦,你家大胖是為了絕食才不肯吃貓糧的。恐怕這天下除了他,沒人會相信。
季時裂開了:“死小……龍爺,你能不能幫我勸勸它,讓它吃個貓糧?”
敖真:“什麼意思?”
“告訴它身體健康的重要性。它的主人也很擔心它,營養方面我們可以再調節,但是明天主人來的時候,讓它先試吃一下貓糧……”
敖真還沒消化貓糧貓條,滿臉寫着問号。
他聽着季時說了一堆後,實在沒聽明白,便打斷道:“總之,讓它吃貓糧對吧?”
季時:“……對?”目的确實就這個。
“我知道了。”敖真點點頭,“凡人,讓開。”
季時讓了一個位置。
他想:熊孩子最難搞。也不知道這小龍王能不能好好地幫他傳達好,勸這小胖貓好好吃飯。
卻見龍爺擡起足尖,仿佛無聲,刹那便到了小肥蛋的面前,隻留下途徑的春風與飄動的衣角。
小肥蛋擡眼,隻感覺朦胧一片,水光山色籠罩其中。
它感覺一股冷風籠罩,冷過冬雪,冽過寒風。
敖真:“給我吃貓糧。”
小肥蛋:“……”
敖真:“吃貓糧。”
小肥蛋:“昂……”
敖真:“吃?”
……
小肥蛋:“喵。”
季時:“……”
小肥蛋頭紮進食盆中,狼吞虎咽的吞咽聲中,隻有冷風在他耳邊呼嘯,風聲嗚嗚地在他耳邊像說着話:
大人,時代變了……
“變了”兩個字迅速被劃掉,最終化為了大字:
大人,時代沒變。
你龍王還是你龍王。
·
窗外的暴雨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樣子,一樓的診所關上了燈,二樓的房間裡籠罩着有些溫暖的光。
小肥蛋在威逼利誘下終于吃了貓糧,凄凄慘慘地回到了貓窩裡,大概是驚吓過度,一沾枕頭就睡了。
診斷也終于算是結束了,可以休息了。
驟雨打在窗沿,發出了“噼裡啪啦”的響聲,季時打了一個噴嚏。
“凡人的體質真是弱。”
“怎麼能和你的龍體比。”季時哈啾了一聲,将地上的床墊鋪上了床單和枕頭,回過頭。
龍爺換上了一件巨大的睡衣,稀稀拉拉的,精緻的小臉上卻相當嚴肅。眉頭緊鎖,配上這個衣服,仿佛氣的是褲頭太松。
季時想笑。
龍爺:“你這什麼表情?今晚我睡哪裡?”
季時指了指地闆上剛鋪好的床:“這裡。”
敖真好像真被氣到了,掩藏下去的小jojo又“biu”地冒了出來,一臉不可置信:“凡人?你居然讓本王睡地榻?”
“床是我睡的。你不就睡地榻嗎?”
“你家也太小了吧?就一張床?”
季時:“這裡的物價很貴你知不知道?有這個條件就應該知足了。”
他居住的地方是北城最市中心的地段,左右都相當繁華。
隻不過北城的醫院都被I寵壟斷,他每個月又要還那些貸款,幾乎入不敷出,差點就想把這破診所給賣了。
隻是……
老家的房子早被拆遷了,大榕樹被砍了,養過最久的貓也走了,空空蕩蕩的,人走茶涼,老頭子留下的,也隻有這是個念想了。
“愛睡睡不睡走,”季時鋪着床單,淡聲,“不想睡就去樓下跟小肥蛋擠貓窩。”
敖真撇了撇嘴,沒吭聲。
他差不多也知道這家就這生活水平了。
窗外的暴雨仍然沒有停下來的迹象,但比起之前浴室驚魂,現在隻是普通的狂風驟雨,好得太多了。
季時把窗戶開了一點,噼裡啪啦的雨水很快滲入了窗台,他便又把窗門關緊實了。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床和地闆上的厚棉被緊挨着,在暖黃的燈光下莫名地有些溫馨。
季時想睡了,他也想叫敖真早點睡。
一回頭,就看到了冷冰冰的小閻王站在門口鼓着嘴,一副不甘不願的樣子。
他頭發還帶着水汽,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明明沒有浸過水,發絲上卻像帶着透亮的水珠。發尾微卷,透着一絲天水色的藍,又澄澈又好看。
就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的時候,蹙起的眉頭和微顫着睫毛,不像是個小閻王,就像是個冷冷的小孩兒。
季時忽然有點恍惚。
他想到自己這麼大的時候——當然,說的是外形,不是年齡。
可能還要再小一些吧,記不清了。也是一個雨夜,還過着什麼節,偶爾能聽到噼裡啪啦的鞭炮聲。
他沒有傘,就這樣蹲在屋檐下,看着雨用力地拍打着草叢。
有位母親帶着孩子從他身邊走過。她手裡提着蛋糕,牽着小孩兒,一人一把傘,大人的是黑色的,小孩兒的是花邊的。
小孩問:“這裡為什麼有個人啊?”
“不知道,離遠點。”他媽媽說着就把他拉走了,“你多幸福,回家還有蛋糕吃。你看看别的小孩,不乖就隻能被趕出來,在這裡又吹風又淋雨。回家好好聽話知道嗎?”
小孩兒脆生生:“好。”
他們就這樣經過了,季小時用手扒拉着蜷起來的膝蓋,從老遠還能聽到在訓别家小孩。
什麼都沒留下,朦胧的雨夜中,隻有對方留下的那眼神,赤裸裸地寫着“可憐”。
他想,那也要有家給我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