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扶春寫完了李家人的分家文書,又将其給撰抄了一遍,李老頭與李老大各自上前在村長的見證之下按了手印,分家的事情便算是徹底闆上釘釘了。
接下來便是李老大他們往外面搬分走的東西,這一家人是說什麼都不想再在李家院裡面住着了,阿南的視線一直都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張薄薄的紙,反倒是陳夫郎先回過了神來,抓着阿南一齊過來跪在應扶春面前:“多謝秀才老爺救我孩兒性命……我們兩個願意給您當牛做馬……”。
話沒說完就開始磕頭,腦門上沾染了一大片濕潤的泥土。
這倆人壓根就沒提李家的漢子,可能是之前對方的懦弱不作為徹底将他們的心給傷透了,應扶春側開一步避開他們,“是這孩子自己命大,沒嗆進去多少水。”
阿南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太自然。
陳夫郎也愣了一下。
“你先去給他換身衣服吧,濕衣服穿了這麼長的時間,萬一受寒可就糟了,等村醫回來最好還是把一下脈。”應扶春道。
這一下午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就連村長都快忘記詢問應扶春救人的方法了,陳夫郎一跪他才終于反應過來,但現在并不是他詢問的時候,村長還得監督着李家搬東西的事情,否則依照李家人的性格說不定就會在分家的東西上做什麼手腳。
他隻能将心思給暫且壓下,看着李漢子的目光朝着應扶春的方向看來,随即這人也走了過來給應扶春用力磕了幾個響頭。
“謝謝秀才老爺、秀才老爺的大恩大德我們永遠不敢忘記……”。
泥土地上能磕出聲來,腦門上都被碎石磨出了血絲,可見這李漢子是真的很用力了。
應扶春搖了搖頭,安撫了幾句就提着水桶離開了這裡。
李家漢子想替他将水給打了,奈何此刻這地方根本離不開人,陳夫郎先帶着阿南回了他們的屋子。
盡管李家的房子大小在整個村裡都是數一數二的,他們一家住的房間卻仍舊是偏僻狹小,這房間是用緊挨着豬圈的一間柴房改造成的,夏日的味道可想而知。他們曾經住的房間早就被換給其他人了,不出意外今日以後他們應當很少會再回這個地方了,陳夫郎皺着眉頭内心五味雜陳,伸手将阿南推進了房間。
一家人沒什麼能換的衣服,陳夫郎去找了件由大大小小上百個布頭勉強拼湊出的一件衣服出來讓阿南換上,他背過身子透過破了好幾個洞的窗戶看向屋外的院子,李漢子正拎着一袋粗面從竈房裡面走了出來。
“阿爹記得,你不是會水嗎?”陳夫郎似是在自言自語。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在外面的嘈雜聲響下更是很難能聽清楚,但李阿南卻就是聽到了,放衣服的手不由得一頓,嘴唇無力地動了幾下,最終還是沒有回答。
“你為什麼會落水?”陳夫郎又問。
“我是你爹爹,你不要騙我。”陳夫郎深吸口氣,淚珠打在他的手背之上,他慌亂地伸出了手擦起自己的眼睛。
李阿南最見不得他阿爹這個樣子,他到底還是個孩子,見着爹爹哭了起來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抱住了他爹爹的手臂哽咽起來:“我、我想讓你離開這裡……阿爹不要生氣……我想讓你分家……”。
陳夫郎的眼淚頓時流的更洶湧了。
——李漢子被孝道洗腦,逆來順受不知道反抗,李阿南眼睜睜地看着他阿爹被這一大家子磋磨的不成人形,心裡恨毒了包括李漢子在内的所有李家人。
他阿爹極能吃苦極為勤勞,無論在哪裡都能憑自己生活得非常好,偏偏在李家就要當牛做馬照顧一大家人,明明才隻有三十幾歲的年紀,卻已經累得渾身是病蒼老得不成樣子。
李阿南做夢都想讓他阿爹離開這裡。
他甚至想過鬧出什麼事情讓他阿爹被休出去,但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阿爹的娘家本來就不太靠譜,否則也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他被李家折磨了這麼多年,要是真的這樣做了恐怕他阿爹就要被活活逼死了。
可李漢子窩囊廢物,李阿南試探了他很多次,他腦子裡根本就不敢生出分家的想法。
他也沒法讓他阿爹出面,親生兒子鬧着要分家和娶進來的媳婦夫郎撺掇家裡漢子分家在村子裡面完全是兩個概念,尤其是李漢子還是長子,要是他阿爹主動提出來這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阿爹淹死。
李阿南想來想去想了許久,因着江家同樣是分出來的緣故所以平時難免會多關注一些,一次偶然間意外聽到江父決定分家出去的原因——說是鎮上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少爺出了意外,那家老爺想給孩子配個冥婚,剛巧江家大女兒江蘭秋條件符合,江老太太便生出了把孩子弄死換成二十兩銀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