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樓梯,沈玉腦中亂七八糟地想着。
身後傳來不重不輕的腳步聲。
金柳也跟上來了。
林露推門。室内遮光窗簾還閉着,光線偏暗。她沒有走去拉,而是随手開燈。
她拉開床頭櫃,拿出一個透明盒子,内盛着碎成五六瓣的玉镯。
沈玉接過盒子,仔細看着。
燈下不觀玉,說的是燈光會幹擾人對玉石光澤、顆粒度等的判斷,看玉要在自然光下。
不過她這次隻是改雕,料子品質的細微差别可以忽略。
冰糯種,陽春白雪,白中一抹綠。
镯子碎得徹底,收藏價值是沒了,隻有情緒價值。
幸好綠色部分獨在一截。
沈玉看了眼梳妝台上的貓耳發夾,開口道:“改成手串怎麼樣?這截長點的綠色可以雕成竹節,白色的可以做貓爪或者尖耳朵的貓貓頭。”
“啊,還可以雕貓爪嗎?”林露驚訝到。
玉雕雖是傳統行業,近幾年也與時俱進,做了不少題材創新。
有時是玉雕師銳意進取,有時則是客戶奇思妙想,比如曾經有個客戶要求她雕一個奧特曼變身器。
“對,”沈玉肯定道,“隻是做得人比較少,看你喜不喜歡。”
“我喜歡貓貓!”林露眼睛裡閃着星星,“就按你說的做,謝謝沈師傅。工費怎麼算?”
一串手機鈴聲響起,林露接聽,往門口走了兩步。
“嗯是。”
“一定要本人簽收?”
“是什麼能看到嗎?”
“……這麼着急嗎?”
“行,等我一下。”
林露挂上電話,回身對沈玉道:“我去簽收個東西,就在樓下前台,十分鐘左右哈。”
咚咚下樓,撲通關門。
房間裡隻剩下沈玉和金柳。
沈玉俯身把盒子放回桌面。
空氣安靜地可怕。這種情形下不說話、不看對方,都會顯得刻意,氣氛會十分奇怪。
沈玉閉眼,決定:向她笑一下,然後說自己下樓等。
沈玉轉身,走向門邊,金柳正在門側,剛好也在看她。
她按住門把手,露出一個微笑,道:“我去樓下。”
然後,一隻手覆在了她按着門把的手上,另一隻手旋下反鎖。
随着輕微的啪聲,房間陷入昏黑。
隻有從簾隙洩露的日光。
沈玉正在反應怎麼回事,身體便陷入一個柔軟的懷抱。
“周蘅。”金柳的聲音幾乎是順着沈玉後脊背,骨傳導進她耳朵。
這樣近的距離,讓沈玉身體的顫意變得格外明顯。
沉默是最糟糕的,不啻于一種默認。可那股辛辣的松柏香氣,混雜着衣服上的酒氣,擠滿了空間,沈玉難以捕捉到任何合适的詞語來做出回應。
隻能采用最簡單的詞彙。
“我不叫周蘅。”她在那緊繞的胳膊中微側身,望向金柳的眼睛。
那是黑洞般帶着扭曲力場的灼熱目光,金柳隻是這樣看着她,略低頭,沈玉的下唇便被兩片柔軟的唇瓣噙住。
沈玉微後撤,腦袋碰在門闆。
金柳的手上來揉着,揉到發根發燙。
她掌心十分溫熱,輕聲說:“周蘅不願意認姐姐了。”
她哪裡不願意認,明明是金柳先不要她的。怎麼可以這麼颠倒黑白?
沈玉的心難過得直往下墜。
金柳右手撫上她的臉側,按在耳後,又順着脖頸而下。她手掌有一條細細凸起的疤痕,摩挲着沈玉喉管處的皮膚。
傷口後來是怎麼恢複的?疼不疼?她望向金柳的目光,不由自主帶上了愧疚的探詢。
金柳眸光閃動,唇再次覆上。
沈玉隻覺有大片極其柔軟的觸感壓入口腔,身子一軟。
金柳收緊手臂,讓白糯的搖粒絨填滿羊毛西裝的鋒利輪廓。
沈玉原本以為金柳口腔中應該會有煙味和酒氣,但是,什麼都沒有。她沒有喝酒、也沒有吸煙。
沈玉忍不住吸嗅着确認——隻有純粹的、清辛的、完全屬于金柳的香氣。
金柳似乎察覺到她的吸咬,越發肆意。
胸腔有什麼東西熱到要炸裂,沈玉臉頰發燙,鼻息不穩,手緊緊抓住金柳的衣領。
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的手環上那身體。金柳沒有消散,金柳的身體真實而溫暖。
她忍不住貪婪地擁住,像棵越纏越緊的藤蔓。
樓下,傳來極輕微的咔哒聲。
沈玉驚醒,失焦的眼神驟然拉回。
口腔滑動着靈活柔軟的觸感、掌心纏裹着羊毛衣料的褶皺。
她在做什麼?
倏地松開,推開金柳。
金柳的領帶變得松垮,盯着她,像是進食正酣的獅子。
沈玉怨恨地瞪住她,壓制着劇烈起伏的胸口。
“金柳。”
“我說了。”
“我不叫周蘅。”
她旋開門,下樓拿起衣物,邊關門邊對林露說:“不好意思,這單我不接了。”
門“嘭”地被關上。
林露回憶着剛剛瞥到的沈玉,慌張的神色,泛紅的臉頰,微亂的發絲。
她望向樓梯口的金柳,扶額翻白眼,道:“你調戲人家了?”
金柳好似在出神,沒有回答。
那個怨恨的眼神,正如周蘅看向她的最後一眼。當時她說:“金柳,我恨你。”
“你說對了。”林露轉換話題,“剛才是朱煙騙我下去。”
“嘴終于不硬了,求和。”林露心情大好,把桌上的垃圾嘩啦啦推入一個黑色的巨大垃圾袋,“我說要考慮三天。”
她擡頭,笑道:“謝謝你啊,金柳。”
金柳下樓,向林露揚了揚手中的來電顯示:王叔。
“車到了,再見。”說罷,她推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