踟蹰一下,沈玉穿上外套、換鞋。
轉了兩次地鐵,又步行五六分鐘,編繩手作店亮着溫暖明亮的燈光。
“請問,顧毛甯在嗎?”沈玉進店,撥開繩穗。
櫃台坐着一個穿着黑色高領針織衫的女人,利落的短發,她轉頭向身後,“毛毛,有人找。”
顧毛甯站起,探出身子,兩人對上目光。
“方便聊聊嗎?”沈玉試探着問。
顧毛甯皺眉,沖她扯出笑:“行。”
兩人走到店外,公共休息區的桌椅旁坐下。
“對不起,我把你删掉了。”沈玉觀察着顧毛甯表情。
顧毛甯歎氣:“你也沒什麼好抱歉的。”是她假戲真做,向沈玉告白才會把關系搞得這麼尴尬。
“畢業那天……拉黑也是,我很抱歉,當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沈玉望天,“我其實很感謝,那幾年我們是朋友。”
沈玉幾乎不怎麼和人聊天,而朋友是需要持續大量的分享和交談的,她沒有那種每天都會聊天的朋友。
更多友誼,是在學校、工作等實際交往中,遇到能聊得來的,一起吃飯、聊天,也僅限于此,不會再有深交。
“在這兒等下,”顧毛甯說着離開,朝旁邊店面走去。
夜幕降落,天空陷入濃郁的墨藍。
“哐”兩罐啤酒被放在桌上,顧毛甯坐下。
“他鄉遇故知,”顧毛甯遞給沈玉,“喝一點,你随意。”
罐口冒着滋滋的聲音,沈玉接過,看向顧毛甯,說:“你知道的,我會當真的隻喝一點點的。”
“嗯。”顧毛甯伸向她,碰杯。
冰涼的液體下肚,沈玉打了個寒顫,意識反而更清醒。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顧毛甯問。
沈玉笑:“你去店裡,讓老闆給你雕個奧特曼變身器,老闆說我是個年輕人,懂這個,就讓我給你設計設計。”
“那是給我弟弟的生日禮物,結果你提議做喬尼亞斯奧特曼變身器,我一看,是個五角星,”顧毛甯吐槽,“最後還是按着我弟的意思,做了迪迦變身器,好醜。”
“後來一次選修課遲到,我被迫坐到前排,看到你筆記記得密密麻麻,開始請喝奶茶,抱大腿,哈哈。”顧毛甯笑道。
“實際上,我雖然記筆記,但寫的都是玉雕工藝,根本和課程無關。你還非說是我為了報變身器設計之仇,故意騙你。”沈玉說着。
“為了讓你緩和下來,我送了你幾顆玉石邊角料雕刻的貓貓頭。”夜風吹過,沈玉把大衣領子處最上端的暗扣按合。
顧毛甯回店裡拿了兩條毯子,兩人各自裹着毯子,繼續有一搭沒一搭說着。
“我讓你把它們都打孔,然後我用編繩做出一條貓貓頭玉石串。”顧毛甯說着說着眼神變暗,“那天來店裡編的那串玉石,是給誰的?”
沈玉目光在空氣中遊移,問:“那串,是你編的嗎?”
“早教會我姐了,”顧毛甯道,“不過,那幾天我剛好有時間,随手編了。”
“幸好,”沈玉眉頭間有些糾結,“拆掉了。”
顧毛甯氣笑:“大姐,手藝人的命也是命。”
沈玉看着顧毛甯,認真道:“因為,是送給那個人的。”
顧毛甯望向沈玉,淺笑道:“到底讓你再見到她,你的生日願望實現了。”
很多話盤旋在空氣中,但最終沈玉隻點頭:“嗯。”
又一陣風,顧毛甯躺回椅背,望天:“心誠則靈。原來不是騙人的。”
“說起來,那是我的獨創編法,”顧毛甯笑,“我姐看到你發來的參考圖,還吓一跳。”
夜如濃墨,城市如一頭漸漸入睡的巨獸,道路上偶爾傳來鳴笛聲。
很久沒說這麼多話,酒罐越來越輕,腦袋越來越沉。沈玉逐漸眼皮打架,趴在桌上。
“這樣會感冒。”顧毛甯也有點暈,但意識還算清醒,輕輕搖了搖沈玉肩膀。
顧毛甯擡腕看了下時間,已經九點半。
沈玉身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沒有理會她。
顧毛甯随手晃了晃沈玉的罐子,還剩大半,她根本沒怎麼喝,應該隻是睡着。真的是好久不見。顧毛甯想着,仔細看沈玉的臉。睫毛還是長長的,臉頰兩坨紅暈——
忽地,她的手指被一根根掰離,搭肩的胳膊被挪開,臉也被轉到另一側。
當她回頭時,對上的是一雙黑沉沉的眼睛,面目英氣銳利,染着一絲生氣。
那人隻瞥顧毛甯一眼,便整個把沈玉抱在懷中,起身。
沈玉身體一輕,眼睛微睜,看到那熟悉的眉眼,她伸手摟住金柳脖子,湊上去親了親:“金柳,我困了。”
顧毛甯的心像超市抽獎用的金蛋,被大錘砸稀碎,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瞪着那個黑衣人。
金柳又看了顧毛甯一眼,大步離開。
車内,她手機屏幕的定位軟件界面裡,代表沈玉位置的圖标,随着車子的發動逐漸離開編繩店。
*
出租屋中,沈玉從刺眼的陽光中醒來。第一感覺是頭暈,可能有點着涼。她慢慢環顧四周,有點疑惑。
熟悉的灰色窗簾和書桌。怎麼回事?昨天明明是在和顧毛甯聊天,然後睡着。什麼時候回來的?是顧毛甯送她回家的嗎?昨天隻顧着聊天,沒有互相留電話,也不好專門打到店裡問。
好像……睡前殘留的記憶裡有金柳的臉?才離開一天,就夢到,真是沒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