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護忙抱起毛團來安撫，毛團暴躁得連他都要咬。那牙齒犀利得一下就把韋護的手指咬出血來。韋護也絲毫不在乎。毛團哀憐的眼睛看了人一眼，默默松了口。

“韋護，”楊戬看到他的手血流如注，那白皙纖細的手指被鮮紅的血襯得發白，令人擔憂，“你的手……”

“噢噢，沒事了，沒事了。”韋護抱着毛團在屋裡一邊晃着，一邊安撫。哄小孩一樣。

毛團慢慢安靜下來，楊戬将桌子扶起，将琵琶放在上面。看向那抹挺拔的身影，勸着：“還是盡早将它送回去吧。想是在這裡待厭了。”

韋護哄着毛團，哄了一會兒，毛團不鬧了。楊戬走了過來，探手摸了摸它的腦袋，悄悄将那條瞌睡蟲放進它耳朵裡。毛團打了個哈欠，就閉上眼睡去了。

韋護兀自沉思，眼角餘光瞥見楊戬摸着毛團的腦袋，卻沒注意他在做什麼。

楊戬拉起他血迹斑斑的手，給他清理幹淨血迹，又拿出金瘡藥灑上。血止住了，楊戬的眼睛還在定定地看着。不舍得移開。

韋護見他拉着自己的手，初時是幫他止血，他沒理，血止住還拉着。味道就變了，韋護将手抽了回來，楊戬才猛然回神。望着那截白玉似的手，戀戀不舍。

“看夠了嗎？”韋護冷淡的聲音傳來。

楊戬看向他的臉，臉上也是冷淡冷淡的神情，卻叫人恨不起來。

“明日就将它送回去吧。”楊戬繼續勸着。

“行吧。”韋護終是妥協了。

見他答應了，楊戬暗松了口氣。轉頭見他卧房一片狼藉，已經不能睡了，不由又道：“你這裡不能睡了吧？要不要去我那裡……”

“還能住。”韋護拒絕了人，并且開始送客，“很晚了，你該回去了。”

“好，那我明天再來吧。”楊戬也不強求。

“嗯。”韋護手一下一下地撫摸着毛團的皮毛，等着人離開。

楊戬看了人最後一眼，這才戀戀不舍地轉身離開。看到桌上的琵琶，順手捎帶上了。

韋護并沒有阻止他。

等楊戬回到府邸，隔壁又傳出了琵琶聲。旋律婉轉悠揚。時而似情人在寂靜的夜裡竊竊私語。時而似将軍在戰場上勇猛殺敵，激越昂揚。時而似綿綿細雨，煙波浩渺，數不清的愁腸。時而似大浪滔天，大開大合，憤恨難平。

韋護枕着琵琶聲睡去，夢回曾經在朝歌時。

夢中的楊戬依然追逐着那隻天下第一美豔絕倫的孔雀，他的眼睛無法從那隻孔雀身上移開。他看着那隻孔雀時，流露出來的肆無忌憚的愛慕之意，刺痛了韋護的眼睛。

韋護不甘、憤恨、嫉妒、難過，各種情緒交織。最後難過占了上方。他在夢中控訴着楊戬。

楊戬卻叫他不要再鬧了，“我們好好的過下去不好嗎？為什麼總是這麼鬧？”

韋護冷笑了聲，“随便吧。”

楊戬想要抱他，卻被他一把推開了。

韋護走到禦花園的涼亭坐下，看着天邊的夕陽一片血紅。

他牽着馬離開時，夕陽也是一片血紅。

楊戬叫着，“韋護，别走。”又說，“我心裡是有你的。”好像他喝醉了，在說醉話。

韋護問他：“那孔宣呢？”

楊戬說：“孔宣我也要。我想兩個都要。”

“若是隻能要一個呢，”韋護問：“你要誰？”

“兩個都要。”楊戬依然是這樣說。

韋護牽着馬一直走啊走，楊戬一直追着他說，“我想兩個都要，我想兩個都要。”

“你煩不煩！”韋護一把甩開了他，指着他破口大罵。就在他罵出口的一瞬，現實中也憤怒地罵了出來，牽動了嘴巴，這下猛然清醒了過來。

琵琶聲已經停了，萬籁俱寂。

韋護回想着夢中之事，已經是三百年前了，卻清晰的仿佛是昨日發生。

楊戬就是這樣，很有手段，很聰明，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間。三百年前，他被他傷得透透的。

三百年後他又來擾亂他的心。

韋護清醒之後，再也睡不着了。

他掀開了破成一縷縷的幔帳，起身喝了口涼茶。

毛團在床上安靜地睡着，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外面月光雪亮，韋護走出室外，一院寂寂。

三百年前的事曆曆在目。

楊戬抓住他的手，問：“你去哪裡？”

“我去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韋護淡淡地回答。

那時真是天真啊，這天上地下，哪裡有楊戬找不到的地方呢？

楊戬道：“你有什麼不滿，可以直接告訴我。”

韋護道：“我沒什麼不滿。”

兩人從前老是吵架，後來連吵都懶得吵了。失望攢夠了，自然會離開。而且會頭也不回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