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沒注意到,因為這行字幾乎要隐在墨色中。
他點開放大,看清了哪行字。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①
一時怔然。
陸餘舟宕機一般,盯着哪行字一動不動,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到了人類不眨眼皮的極限,他才動了動眼睫,快速眨了幾下,眼睛已經幹澀泛紅。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他在心裡默念了好幾遍。
很符合這幅畫的意境,若是别的什麼人畫的,在他眼裡就隻是一副山水圖,題上這句詞後意境更加悠遠。
可這是沈還畫的,字也是沈還一筆一筆寫上去的。
他寫上這幾個字時,心裡想的是“風靜縠紋平”的甯靜夜色,還是他的名字——陸、餘、舟。
陸餘舟已經沒辦法等下去了,抓起車鑰匙起身離開,小凱看他走得匆忙,忙拿起大包小包的東西追上去,“陸哥,采訪剛結束,晚上組裡還有一場夜戲,咱們得抓緊時間返回,你這是打算去哪兒啊?”
陸餘舟腿長,步子邁得大,幾步就把小凱甩到後頭,摸出手機給沈還打電話,第一個電話一直沒人接,他不放棄,立馬挂掉重新打。
好歹對面慢吞吞地接了起來,“喂”了一聲,聲音懶洋洋的,像剛睡醒。
“你現在在哪兒?”
陸餘舟一步跨進車門,系上安全帶一踩油門把車開了出去。
“唔~”沈還音調拖得長長的,道:“我在家啊,怎麼了哥?”
“哪個家?”陸餘舟問。
“爸媽家。”沈還發現竟然差點在小花園的秋千上睡着,他坐直了些,腳蹬了蹬地面讓秋千搖起來,“哥,你要回來吃飯嗎?我讓媽多準備點菜。”
“嗯,我馬上回來。”
陸餘舟還想說什麼,忍住了,關了手機專心開車,限速以内瘋狂踩油門,生怕那小崽子又一聲不吭跑掉。
但是這次沈還很聽話,他沒有跑,陸餘舟回到别墅的時候,他還在花園的秋千上屁股都沒挪一下。
忽然沒搖了,沈還睜開眼,發現陸餘舟抓住他的秋千繩子不讓它蕩了,他就喊了聲“哥”。
陸餘舟站在他面前,擋住了太陽下山那抹柔光,垂眸注視着他。
他靠得太近,沈還想拉開一點距離,但被困在秋千上,如果往後退,隻會更猛烈地撞進對方懷裡。
他幹脆就不動了,也效仿對方,一動不動地擡頭望着他的眼睛。
忽然,陸餘舟緩緩彎腰俯下身,将他下巴擡了起來,視線落在他唇上,不斷靠近,隻差一毫米就要貼上了,又堪堪停住。
看着陸餘舟逐漸放大的臉,沈還呼吸驟然收緊,瞳孔緊縮,整個人釘在原地,被迫感受着陸餘舟滾燙的呼吸落在他鼻翼側邊。
也許是他腦袋開始暈眩,讓他有種下一秒陸餘舟就要吻上來的錯覺,于是他伸出手把人推開,“哥,你别這樣!”
他有些驚慌地左右看了看,還好周圍沒有人,連雅岚應該還在張羅今晚的晚飯,沈缙也還沒有回來。
陸餘舟沒說話,一雙眼深不見底,迎着他的推拒後退一步,又伸出手掌覆在他胸口。
完了。
沈還心想。
他自己都感覺到他胸腔裡的東西撲通撲通激動得都快要摁不住了,陸餘舟手掌抵着他胸口,隻會比他更了解他心跳有多快。
沈還慌亂地将他推開,陸餘舟卻用更大的力氣單手将他伸出來的手束縛住,貼在他胸口的手紋絲不動。
“别推開,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見沈還沒再動了,陸餘舟吸了口氣,目光逼近,“你手表裡的紙飛機,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砸到我腳邊的那一架嗎?”
沈還動了動唇,不知道怎麼回答,陸餘舟知道以他的習慣,緊張時話到嘴邊一定是瞎說一通,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便沒打算讓他說,繼續問:“心宿二那副油畫,你想記住的是哪一天的星空?”
沈還雙瞳一震,滿湖靜水驟然被攪動,掀起洶湧波濤,好像心事被戳破,卻又不知道到底哪裡留下了蛛絲馬迹。
陸餘舟仍舊不讓他回答,呼吸又近了些,視線落在他微張的雙唇間,聲音裡沒了那股來勢洶洶的審問,反而溫柔得讓人一不小心就沉溺。
“你的心跳為什麼這麼快?”
一連三問 ,句句不敢回應。
陸餘舟注視着他,不放過他臉上每一處細微的變化,還想再問問,那副山水墨畫是什麼意思,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怕要是沈還知道他關注了Master的賬号,會直接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