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有多麼疼愛。
但沈小爺什麼都好,長得比同月的孩子要高大健碩,坐,爬,走,樣樣為先。
唯獨一樣——貴人語遲。
兩周歲了,還不曾開口喊過爹娘。
李嬷嬷激動得顧不上跟莫玲珑打招呼,一疊聲抱着孩子去了上一層艙房。
兩個護衛跟在後頭,生怕她沒抱緊摔了懷裡的金疙瘩。
“夫人,夫人大喜啊!”李嬷嬷進了門,站在房中,哽咽地抱着孩子報喜,“小少爺會說話了!”
太難了,誰懂她這一路吊着的心呐。
總算有了那麼一個,能讓她在沈家仆婦中能挺直腰杆的好消息。
範氏正撚着青翠今天下船買來的果子吃,聽見這話,一下子在床上坐起身,驚喜地看向因為掙紮而小臉漲得通紅的兒子。
“瑞兒,會喊娘了嗎?是不是剛才找娘呢?”
她的大兒子也是先學會喊娘的!
看着範氏充滿期待的表情,李嬷嬷忽然心裡暗道一聲糟了。
上京有這樣的傳說,孩童第一個說的字,關系到将來的出息。
堂堂沈府尹的二公子,怎麼可以隻想着“吃”呢?!
她着急忙慌地開口說對,但聲音被氣得打挺的沈小爺嘹亮的一聲“吃”給牢牢蓋住。
沈小爺嚎啕大哭。
這些大人到底在幹什麼!馬上快吃着好吃的了,把他抱走是要鬧哪樣?!
範氏先是一愣,聽清後哭笑不得:“吃好啊,瑞兒說的這個字好!”
其實她和夫君對這個貴人語遲的小兒子,并沒像旁人想的那樣,希望他将來飛黃騰達,位極人臣。
這個吃字,依她看好得很。
吃四方,吃平安,能吃是福。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那個做得一手好酥餅的姑娘。
會做吃的,就無論什麼時候都能過滋潤。
瞧,她這兒樣樣俱全,可做出來的東西除了有點鹹味,就不香。
就拿今天煮的雞蛋湯面來說,面條糊爛,湯水渾濁,真真一口都嫌棄吃。
從上京出門前,明明身邊的婢女嬷嬷都在竈房大師傅那學過,平時小廚房做點吃食也還能下口。
可出了門,就怎麼都不對了呢?
這麼想着,她饒有興味地問:“瑞兒怎麼好端端地突然說吃呢?”
李嬷嬷見自家夫人沒有不快,心裡的大石頭放下,順着把話題引開:“剛在船竈那兒,看到莫娘子在做蒸飯,少爺突然就開口了。”
這怎麼跟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
要不怎麼說是母子連心呐!
那位莫姑娘送的餅今天被兒子吃完了,她中午這頓沒飽,再甜的果子也不抵饞蟲,索性站起來接過孩子:“人還在嗎,走,去瞧瞧。”
幾人還未走到船竈那,先是嗅到了那肥潤的肉香中夾雜着荷葉清新的香味,肚子裡那些饞蟲,都被勾了出來,躍躍欲試。
等到了,才發現那張船竈邊已三三兩兩地聚了些人。
莫玲珑心無雜念地聽着竈上的鍋,估算火候。
隔水炖的肉湯,時間應該還不夠,但雙拼臘肉蒸飯,已經完全熟了。
于是她拎起鍋蓋,飛快地捧出那碗蒸飯。
瞬間,剛才那還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香味兒,尤如一股浩然正氣,肆意張揚地散發開來。
接着便掀開了蓋在碗口上的荷葉。
那股浩然香氣一下子變得具體起來。
圍觀的衆人不約而同咽了口口水,勾着頭看去。
隻見粒粒晶瑩的米飯上,鋪着薄薄的臘肉,肥的部分晶瑩透亮,讓人毫不懷疑咬在嘴裡會是何等潤滑香口,而瘦的部分呈現暗紅色,看起來煙韌彈牙充滿食欲。
另半邊那沾着碎豆豉的肉片,貢獻了整碗飯磅礴的香氣中,屬于發酵的醇厚濃郁。
莫玲珑把準備好了的甜醬油和蔥花灑進去,噴香。
真是一碗好飯呐!
莫玲珑也覺得這碗飯蒸得挺成功。
荷葉的加入,很加分。
就好比那粵式小點糯米雞,外面那層荷衣,是點睛之筆。
有了它,才稱得上豐潤怡人,而不隻是糯米蒸肉。
沈小爺再也忍不住了,哇一聲哭出來。
委屈得大聲喊:“吃,吃飯飯!”
莫玲珑一擡頭,和沈小爺四目相對。
嘴唇都哭抖了的孩子,黑葡萄一樣黑亮帶淚的眼睛看看她,又看看竈上的碗,石破天驚地扯着奶嗓嚎:“吃飯飯!要吃飯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