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湯的,煮粥的,做疙瘩湯的,絡繹不絕。
莫玲珑本就是先顧着範氏主仆幾人,得空了才給阿竹他們做。
這下根本輪不到。
無奈隻能借用範氏的鍋竈。
但依然堅持每次都在做完她們的飯菜後,才做樓下的。
好在賀琛主仆要求簡單,隻吃面食。
她換着花樣做,湯面,拌面,焖面,蒸面……竟然沒有重樣。
十幾天下來,連青翠都歎服:“絕了,連面館都沒這麼多花樣!莫娘子,你怎麼能想到這麼多面的?”
是啊,她會做很多種面。
因為上輩子還沒出師的時候,自己跟奶奶相依為命,生活費真是一塊錢恨不得掰成兩半用。
面條是最為快捷經濟的吃食。
用範氏的爐竈,不必跟其他客人搶船竈用,幹淨又衛生。
可時間一長,兩方客戶的界限有些模糊。
或許是吃了兩頓加過山楂炖的牛肉,沈小爺的胃口空前絕後得好。
好幾次硬是從賀琛主仆的鍋裡,哭着喊着要到小半碗。
每每如此,範氏便順水推舟地推銷做給她們的湯水或菜品:“莫姑娘,上次瑞兒吃了賀郎君他們的面條,這麼多菜我們吃不完也喝不完,不如給他們兩碗。”
莫玲珑便會如實告知阿竹,由他們自己裁決要不要接受。
這種情況下,阿竹會耍賴要吃,直到那道清厲的聲音冷下來:“吃完自己領罰。”
幾次下來,莫玲珑也隻見過窗前伏案的背影。
那位賀郎君仿佛有寫不完的公文奏疏,看不完的文書材料。
天天就這麼坐着,不怕腰肌勞損嗎?
即使不勞損,也會得痔瘡吧?
為此,莫玲珑有些惋惜。
直到有天一大早,這艘船不知怎的行船中猛烈地一晃,把她晃醒了。
頓時,她想起了前世看過的災難電影。
一向有些起床氣的莫玲珑,立刻從床上跳下去,飛快披上外裳系好腰帶推開門。
迎面卻見另一艘十分考究華麗的官船從眼前緩緩而過,船的盡頭挂着一對寫着“金”字的宮燈。
而自己乘的這艘漕船貼着運河岸邊,已經讓到無處可讓的地步。
原來,隻是讓行。
此時其他艙房的客人也三三兩兩從房裡探出來:
“怎麼回事?剛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沒瞧見前面這艘嗎?這可是上京高官才能坐的船,嘿,民讓官呗。”
“……”
她收回視線,才發現甲闆盡頭那裡站着個人。
手裡提着把長劍,身穿黑色窄袖勁裝,腰間皮質束帶泛着冷意的光澤,将他勾勒得挺拔颀長。
此時,他正背對着莫玲珑,久久盯看對面的豪華官船。
明明看不見對方的臉,但她莫名确信,他就是那位賀郎君。
在船上待了二十來天,能有這份身高的,隻見過這位。
這麼早出來練功,怪不得坐着腰身提拔,也無痔瘡之憂。
隻不過——他看起來好年輕,比她猜測的年紀小許多。
她胡思亂想一通,轉身回房。
第二天上午,漕船抵達上京碼頭,站在甲闆上能遙遙能望見城市邊際線。
莫玲珑去上房收拾自己留在那裡的調料和食材,并鄭重謝過範氏。
範氏主仆都已經穿戴完畢,雖然顔色依然素淨,但面料考究不凡。
沈小爺也換上了素色軟緞圓領小褂,還不知從此就要分開,看着她傻樂,流着口水說他新學會的詞兒:“面條好吃,肉肉。”
範氏生出依依不舍,握着她手流露真誠:“莫姑娘,我家就在内城東坊的頭裡,你要是有空,可要來玩。”
李嬷嬷抱着沈小爺,聽範氏邀她上門,心中有些震撼。
這莫娘子再是伶俐,也隻是個廚娘,哪裡能登府尹夫人的門了?
青翠早已替她收拾妥當,鄭重将包袱交到她手上:“莫娘子,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說完,莫玲珑彎腰捏了捏沈小爺的嘟嘟臉:“記得要好好吃飯。”
然後又對一旁的李嬷嬷提道,“要是天氣熱了他胃口不好,可以讓廚房在做肉菜的時候,加點兒山楂或陳皮。”
“好。”李嬷嬷收起異色,“奴婢記住了。”
現在真要再見了。
她擺擺手離開,再下樓去向阿竹主仆道别。
莫玲珑擡手一敲,門應聲而開。
裡面空無一人。
那個白天腰杆挺直伏案,淩晨穿勁裝練武的男人,最後也沒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