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荷宴持續到戌時,公主離開後,宴席便散了。
莫玲珑忙了一天,隻想快點回到床上躺下,但張大廚盛情邀她們留下用飯,她跟何芷隻得無奈留下。
今天竈房當值的夥計,幫廚坐了一桌,濟濟一堂。
“莫娘子,你嘗嘗我老張的拿手菜,這蒸羊肉是功夫菜,拿那嫩羊羔提前腌了再蒸的,嫩滑得很,還有炙鹿肉,噴噴香的!”
張大廚把宴上的每一道菜介紹了一遍。雖然能拿到這裡吃的,隻是一些邊角料,但他将最好的部分留給了莫玲珑跟何芷。
莫玲珑嘗過,舉起大拇指:“張大廚這菜地道!羊有羊味,肉實不散,香而不壓。”
羊肉要蒸得這麼嫩,同時保留羊肉本身質地、香氣,處理手法上一定有他獨門秘訣。
上京畢竟不是大西北,那裡新鮮的羊肉加上鹽巴清水煮,就是極品美味。
本地羊羔,還是有膻味的,就對處理手法有要求。
所以,能在高門做竈房管事,必須有幾把刷子。
莫玲珑的誇獎,比上好的果子酒還讓張大廚上臉,他紅着臉,終于問出自己心裡盤旋了大半天的問題:“莫娘子,你說,既然這菜沒出錯,為啥今天剩這麼多?”
撤下來倒掉的肉菜,倒滿了一個泔水缸,叫人心疼,也讓他臉紅。
他實在不明白,怎麼就不招這些夫人小姐喜歡?
莫玲珑想了想:“張大廚,敢問,去年的賞荷宴也是您操辦的嗎?”
“别什麼‘張大廚’的了,叫我老張!我沒操辦過這賞荷宴,往年夫人都是請外面的廚子做,今年,夫人回去奔喪,委實沒時間張羅了。”
從旁陪着吃飯的竈房廚工,各自大眼瞪小眼。
這稱呼變得可真夠快的……
“那我鬥膽猜測一下。”莫玲珑說,“天氣熱了,夫人和小姐們愛美,本就怕吃膩的,您看我準備的那些甜點飲子,消耗最快的是美白和瘦身的,那兩道酥皮點心明顯就差一些。”
她的見解,叫張大廚聽得瞠目結舌:“……竟然是這樣?”
他眼神一下子變了。
莫玲珑笑:“也是我猜的。您不用放在心上,我家是開飯館的,得不停琢磨客人的心思,才能讓生意一直紅火。張大廚您是沈府的大廚,自然隻需要琢磨沈府的主子口味,就行了。”
一番話,讓張大廚心裡一凜。
是啊,剛才侯在屏風後頭,莫玲珑一直在關注每種點心的消耗,和女賓品嘗時的反應。
而自己呢,自忖祖傳手藝了得,哪裡動過琢磨主家口味的念頭。
要不是莫玲珑這番話,他快忘了自己是個靠鍋鏟功夫吃飯的,主家不愛他做的菜,這飯碗也就砸得差不多了。
今日宴上的菜叫夫人面上無光,下回還能輪得上他嗎?
着莫娘子雖然年輕,卻比他眼界寬,見識深。
“受教了!”張大廚慚愧道。
用完飯,張大廚堅持送到角門,在那遇見了打賞戲班子的青翠,便讓其張羅沈府的轎子送她們回東四巷。
回到茶樓,把魂不守舍的何芷送回後院後,莫玲珑關上房門,拿出兩個打賞荷包。
隔着布料就能摸到,裡面有銀子。
她打開往外一倒,頓時眼前金銀閃爍。
打賞的那個荷包裡,倒出來的是兩個小小的金瓜子,金的!
且精細到瓜子的紋路都鑄了出來。
颠颠分量,約莫也有七八分,值好幾兩銀子。
另一個倒出來的,則是一個銀錠。
穿過來後一直窮得叮當響,莫玲珑還是第一次摸到銀錠。
暖黃的燈下,嶄新的銀錠閃着雪白色寶光。
底部還刻有“寶庫”的銘文,跟她看到過的銀錠都不一樣。
把玩了一會兒後,她把東西裝回荷包,收進了何芷送她的櫃子裡鎖好。
狀還在繼續告着,雖然暫時沒看到進展,但攢錢的進展目前看卻喜人。
應該很快就能攢夠150兩銀子開店了!
房門笃笃敲響:“莫姨姨,我可以進來嗎?”
是何芷的女兒何望蘭。
莫玲珑有些訝異,打開了門。
小姑娘仰頭看着她,眼眶紅紅。
之前哪怕面對李侍郎夫人的上門刁難,小女孩都能兇悍地護在母親面前,硬怼回去,此刻卻是一副要哭的樣子。
“怎麼了?”她忙問。
“莫姨姨,我娘今天在那邊遇到什麼事了嗎?她回來一直都不說話。”
其實不止回來後,宴席上表演完那招“頭蘸白雪”後,何芷就一直沒說話。
無從猜測何芷此刻在想什麼,但大抵,她或許發現了,無論她做什麼努力,身上曾經的賤籍都是她洗不掉印記。
也可能想象到,真的進了李家門,日子該多麼煎熬。
莫玲珑掩上門,問她:“你爹上一次過來,是什麼時候?”
聽到這個稱呼,何望蘭眼裡閃過一絲黯然:“我不記得了,大概是上個月。”
“那可能最近會來。”莫玲珑說。
那江氏回去必然要鬧,鬧了,男人總要出面調解。
何望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莫姨姨,我娘今天……是不是遇到了江氏?她每次被,被羞辱,才會這個樣子。”
真聰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