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的那瞬間,許南骁的心,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撞了一下。
這或許是,不缺愛的孩子才能說出來的話吧。
亦或許是,像岑音這麼好的人,才值得擁有很多很多愛。
許南骁清了清嗓子,勉為其難道:“那行吧,看在你這麼歡迎我的份上。”
話落的同時,電視機裡的男女主開始在草地上翻滾,岑音一臉淡定,像是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麼。
許南骁卻移開了眼神,飄忽之後,落在茶幾上的一本相冊上。
她小時候……是什麼樣子?
明明都說六歲之前倆人認識,但許南骁其實也沒多少記憶。
他這十八年都沒什麼覺得遺憾的事,這是目前第一件。
“我能看麼?”他指了指。
岑音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可以啊,我媽整理的,大多應該都是我的照片吧。”
許南骁翻到第一頁。
似乎是岑音的百日照,圓乎乎的臉蛋,戴着虎頭帽,額頭點了一個小紅點,完全看不出現在的樣子。
再後面一頁,岑音差不多有個三四歲了。
中間的那張,是在卧室的床上,她穿着公主裙,剪了短頭發,仰頭哭得呲牙咧嘴,看不清五官。
許南骁撐着下巴,輕笑一聲:“你這哭得挺有排面。
岑音探頭看了眼,吐出一句:“這好像是你。”
許南骁:“……?”
*
這相冊,岑音其實也沒怎麼看過,照片都是林豔放的。
因而她也是此刻才發現,裡面居然還有許南骁的照片,以及不少她和許南骁小時候的合照。
隻是年紀太小,岑音對當時的情景都沒什麼印象了。
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張合照上,畫面裡,她紮着兩個小啾啾,抱着一個小狗玩偶,開心地站在巷子口的水井旁。
而許南骁卻滿臉淚痕,站在一旁委屈地盯着她懷裡的小狗。
岑音撓了撓臉,指着那張照片心虛地問:“我那時候那麼像強盜嗎?這小狗是不是你的?”
許南骁搖頭:“不知道。”
他也不記得了。
林豔剛洗完碗,走到茶幾邊正想着抽張紙巾擦手,一俯身就聽到他們在讨論那張照片。
她不由笑出聲來:“沒有搶,我記得可清楚了,那小狗是你爸去超市裡買零食大禮包送的贈品,剛拿回家就被你當寶貝了。”
“那他哭什麼?”岑音不解。
“這……”林豔坐到岑音身邊,大概是怕許南骁不好意思,這話是偷偷湊到岑音耳邊說的。
“阿骁想讓你扔了它,說他也可以當你的小狗,你沒同意,他就哭了。”
“……”岑音瞥了眼許南骁精緻的側臉,差點笑出聲來。
許南骁不理解地回她一個眼神。
“沒什麼,繼續看。”岑音湊過去,把相冊翻過一頁。
她不經意的動作,卻讓倆人之間的距離驟然拉近,許南骁甚至可以清晰地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清香。
他目光微頓,幸好另一張照片把他的注意力迅速拉了回來。
照片是在小巷裡拍的,五六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圍在一起,似乎是在玩彈珠。
右下角背對鏡頭蹲着的,就是岑音和許南骁。
許南骁本以為對于曾經住在這裡的一切,都沒什麼印象了,但此刻看到這張照片,他才發現不是,有些東西,原來是隻是被隐藏,從來沒有消失。
他的記憶慢慢被扯回到那一天。
大家在比賽玩彈珠,規則是每人拿一顆放在地上,按照猜拳輸赢,輪流來打,誰先把彈珠打進不遠處粉筆畫的白色圓圈裡,那顆彈珠就歸誰。
“嘉言哥哥不在家嗎?”岑音探頭探腦地往巷子裡看,自言自語似的,“他可會玩了。”
“嘉言哥哥上學去了。”有男孩兒回答。
宋嘉言比岑音大三歲,仗着這麼點年齡優勢,被岑音視為了“什麼都懂”的榜樣。
可,不就是彈珠嗎?誰還不會了?
許南骁默不作聲,不到半小時,就靠一己之力赢了男孩們全部的彈珠,裝了滿滿一口袋。
空了手的男孩不服氣地質疑:“你作弊!”
“我沒有。”許南骁挺着腰闆反駁。
“嘉言哥哥都沒有這麼厲害!你怎麼可能!”
“就是!”旁邊的孩子立刻附和,“你一定作弊了!把彈珠還給我們!不然我去告訴我媽媽!”
許南骁繃着小臉,捂住口袋。
這是他憑實力赢來的,憑什麼要還?
那些孩子看他這樣子,默契地伸出手想要從他口袋裡挖彈珠。
許南骁也生氣了,正想往前沖,卻想起一周前,爸媽就因為他不聽話鬧了矛盾,整整三天沒跟彼此說話。
他不想惹他們生氣。
許南骁起身往後退了兩步,那幾個孩子卻不依不饒地朝他跑了過來,但還沒靠近,他便看到岑音張開雙手,擋在了他面前。
小小的身軀,此刻仿佛蘊藏着極大的能量。
她義正詞嚴地對他們說:“他每次打,大家都是看着的,怎麼作弊?”
“我不管!他要是沒作弊,不可能這麼厲害!”
“輸了就是輸了!”岑音擲地有聲地說,“我爸爸說了,輸了不可怕,輸不起才可怕!”
“音音,你要是幫他,以後我們也不跟你一起玩了!”對方威脅似的說。
許南骁攥着口袋的右手一緊,心想要不然就還給他們算了,他也不缺這點彈珠,卻聽到岑音姿态強硬地回答:
“不玩就不玩!我本來也不想跟欺負人的小孩兒玩!”
“哼!”那幾個孩子默契地轉身走了。
許南骁看着她的背影,遲遲沒有回神,直到她轉過身來,牽住了他的手。
許南骁問:“你真不怕他們以後不跟你玩了?”
“沒關系呀。”岑音笑容燦爛地告訴他,“就我們兩個玩也挺好的。”
許南骁已經不記得,當初聽到她這麼說之後,自己是什麼表現,但此刻的他,卻不由想起她之前在面館裡保護江意歡的樣子。
還有她為了保護南南,去找熊孩子對峙的樣子。
原來,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被她這樣護着過。
隻是,分别多年,不知道如果現在再遇到這些事,她還會不會像那時候一樣,義無反顧地信任他、維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