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荊楚,昭宣二十年。
陽春三月,雖然還有些乍暖還寒,但是已有柳樹按捺不住地搶先抽了芽,近處雖不顯,但遠遠望去已然有了幾分綠意,若隐若現的,為大地帶來幾分盎然生機。
玄天宗,淩雲峰校場。
一群半大的少年正在練劍,劈、砍、崩、撩,一闆一眼。看似簡單的招數,實際上對于身體的柔韌度和耐性都有頗高要求,幾個時辰下來,幾乎每個人衣衫上都有了一灘明顯的汗漬,更有甚者,更是在地上氤出了一小塊水泊。
與少年們的汗流浃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旁一道一直靜立的身影。隻見此女子,身着一身素雅的白色長裙,三千如瀑青絲被一截發帶簡單束着,身姿颀長,亭亭玉立,周身萦繞着一股不可侵犯的清冷威嚴。
這套劍法雖然招數簡單,甚至有些繁瑣枯燥。但卻是玄天宗衆多劍法絕學的基礎所在,基本功倘若練得紮實,之後在武學一道上就會事半功倍,反之若在基礎階段就好高骛遠,急于求成,那麼在劍道一途恐怕很難會取得巨大的成就。
也正是因此,作為玄天宗的大師姐,這幾日秦負雪除非有緊要的事情實在抽不開身,都會來監督衆弟子練劍,對此衆弟子都暗搓搓興奮了很久,一來秦負雪雖然外表看似清清冷冷的,但其實對于衆師兄弟們其實耐心得很,做事張弛有度,也不像一些長老們那麼嚴厲死闆,因此一直在衆弟子間有着很高的威望。二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被大師姐這般天仙似的人物,言傳身教,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好事情。因此,這段時間,衆人操練起來也格外地刻苦上進,生怕在大師姐眼裡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那股子拼命的勁頭,和之前懶散的樣子判若兩人,直氣得長老吹胡子瞪眼。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不覺已經日上中天,秦負雪看看了計時的日晷,拍了拍手,示意衆人停下來,“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吧,回去每人再蹲兩個時辰的馬步。”操練了整整一上午已經筋疲力盡,本來以為要解放了的衆弟子們聽到還要紮馬步,不由得面色一垮,隻不過礙着大師姐的面子不好表現出來,盡管内心裡已經叫苦連天,但面上還是恭恭敬敬地依序向秦負雪行禮道别,而後三三兩兩地結伴去食閣吃飯。
畢竟是來去如風的少年人,隻不一會的功夫,方才還有些熙攘的人群就散了個幹淨,隻隐約地還能聽見一些讨論被吹散在風裡。
“大師姐可真是個好人,人長得美,修為也高,每次她來上課,累死我也願意。”
“嘁,就你那歪瓜裂棗的樣兒,累死了估計大師姐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你再說一遍?我看你是皮癢癢了最近...”
弟子們自以為隐秘的讨論聲被秦負雪一字不漏地聽了去,卻是暗自歎了口氣,許是藏了心事,面上雖是不顯,實則今天的教學中她走了好幾次神,幸虧教的是最基礎的招式,心不在焉卻又不至于出了岔子。
忽然,有腳步聲打破了這裡的寂靜,由遠及近,恭敬地停在三尺之外,“大師姐,宗主叫你過去。”
“母親現在和誰在一起?”
“少宗主一早就來了水榭,沒有旁人。”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秦負雪将收拾妥當的教具交給小厮,站在原地極輕淡地調整了幾次呼吸,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克制住紛亂的心神,轉身去找母親。
秦娴年少時曾經被仇家追殺,腿上落下了殘疾,這麼多年一直用藥膳調理着也不見有太大的起色,稍微吹點風受了涼便覺得刺痛入骨,停雲水榭處有一股天然的溫泉泉眼,自從去年少宗主秦朝陽成年行冠禮後,帶人在這邊專門開辟出了一個藥池,于是從此秦娴便一直住在水榭調養身子。
秦負雪離了校場,一路奔停雲水榭而來。
甫一進門,遠遠便看到秦朝陽正在練劍,這秦娴名字裡雖然有一個娴字,但武學卻走得大開大合的路子,秦朝陽的劍法是秦娴手把手教的,可謂盡得其真傳,隻見他身形上下翻飛,宛若遊龍,一套洛水劍法下來,劍氣肆意,滿庭春芽盡皆凋零,本是春光明媚的日子,卻生生給人帶來一股秋水的蕭瑟之氣。
“朝陽的劍法愈發精進了,”一劍舞畢,秦娴毫不吝啬自己的贊賞之情,招呼二人過來,低頭抿了口茶繼續說道,“為娘近日新得了一柄好劍,你們兩個比劃比劃,誰赢了,這劍就是誰的。”
秦朝陽随手挽了個劍花,說道,“這劍我用着甚是趁手,要我說,就不比了吧,下次我再為負雪另尋一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