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耐看的一張臉。
“負雪這是第一次下山嗎?”
“以前偶爾會随師兄弟們下山采買,不過走這麼遠倒是第一次。”
楚懷眠微微颔首,道“玄天宗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能培養出負雪這樣的弟子,想必非同凡響”
“燕姑娘說笑了,我們不過小門小戶罷了。”
許是今晚月色太美,秦負雪難得有了幾分傾訴的心思,她微阖着雙眼,道,“我們宗門傳承至今不過四代,前朝大旱八年,江南境内一度赤地千裡。很多百姓被迫背井離鄉,祖師婆婆心善,不忍百姓流離失所,便變賣了家産帶着他們南下尋一條生路,後來就在這裡開宗立派,就此紮了根。”
“一晃也是很多年。”
“來我們宗門的,多是苦命人家,比不得别的宗門家大業大,我們能夠偏安一隅便很知足了,所以宗門向來也不怎麼參與江湖的是是非非。”
“不過宗裡景色很美,每年春天,山澗裡百花盛開,小時候我練劍練得累了,就常躲去哪裡偷懶。”
楚懷眠想象着小秦負雪偷懶的畫面,也跟着笑起來,“躲到那裡,不會被發現嗎”
“有時候不會,有時候會。”秦娴的狀态時好時壞,有時候撞上她病情發作,會被罰在祠堂跪上幾個時辰。
“原來負雪那麼小就開始練劍,難怪現在劍術那麼好。”
“我剛去幽州的時候,力氣小得連三石弓都拉不動,跟着姨母練了很久,才勉強有點樣子。”
秦負雪心下一動,道“堂堂天潢貴胄,你為什麼要跑去幽州那麼危險的地方?”
楚懷眠笑容淡了淡,“其實幽州沒有不好,苦是苦了點,不過至少那裡的空氣是自由的。”
“負雪,出來這麼久你想家嗎?”楚懷眠看着月亮喃喃地道
“有一點。”
“你呢?”
楚懷眠沉默了下,家嗎?如果幽州算得上的話...“也有一點。”
秦負雪感受到她忽然的低落,以為她在擔心追殺的事情,想了想勸慰道,“我答應過你,在你的人找到你之前,會保護你的安全。”
楚懷眠望着她,嘴唇動了動,正要說話,忽然餘光掃見了什麼,坐起了身子仔細看了看,指着遠方兩道身影,道,“你看那邊。”
秦負雪循聲看去,她目力極佳,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謝影和謝婉二人,四周人聲鼎沸,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隻能瞧見燈海之中,謝婉倚在謝影的懷裡,氣勢洶洶地吻上了她的唇。
“原來如此。”楚懷眠用折扇輕擊了下手掌,“如此一來,很多事情就說得清了。”
這對主仆,行為舉止處處透着怪異,原來竟是一對兒。
“她們...”秦負雪欲言又止,顯然還在消化這個事實。
楚懷眠道,“如果我沒猜錯,這大小姐隻怕是偷跑出來的。”
楚懷眠見過謝婉擺弄算籌,那麼複雜的算術,她用棍子擺弄幾下就可以算出結果,比賬房的先生算賬還快,再加上她姓謝...沒想到那麼古闆的一家人竟然養出了個敢和奴婢私奔的大小姐。
“可是這樣的話,阿影又怎麼會連醫館都舍不得去?”
想到她們二進院的宅子,和謝婉剛剛學會的做飯,楚懷眠默了默,道,“或許是阿影不想讓謝婉過得那麼辛苦吧。”
秦負雪譏諷地笑了一聲,沒忍住有些刻薄地道,“不過如此。”
說着,秦負雪眉眼間有戾氣一閃而過,很快就又恢複了平靜,但卻被楚懷眠敏銳地捕捉到了,楚懷眠很好地将驚訝掩飾住了,隻饒有興緻地眯了下眼睛。
兩人回了院子,秦負雪卻沒有多少困意,足尖輕點,便飛身落在了屋檐上,夜間的一幕幕又重新湧上了心頭,糖人、煙花、行舟、還有交纏在一起的謝婉和謝影,最後又定格在分别前的那一幕。
“負雪”
“上巳節還有一個習俗,人們在這天要互送禮物。”楚懷眠忽然叫住了秦負雪,自身上摸出來剛剛買好的東西。
是一根紅色的劍穗。
秦負雪橫起裁冰,烏雲隐蔽了月光,可她還是見那紅色看得清楚,那流蘇一下一下,在黑暗中鮮活地晃來晃去。
秦負雪握劍的手動了動,心下有些複雜。
多少年了,這寒鐵陪着自己從春入秋,又自冬到夏,它殺過人也飲過血,這樣冷冰冰的東西。
剛剛竟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覺得劍也有溫度。
秦負雪閉上眼睛不敢再看,拿出酒囊喝了幾口非歡,任由苦烈的味道一點一點将口腔中殘餘的甜香吞噬,無聲地呵笑了一聲。
負雪裁冰,要什麼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