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雪,醒醒,你醒醒。”
“秦姐姐,你醒醒。”
不知怎的,受傷更重的謝影在楚懷眠幫着順氣之下都已經悠悠醒轉,而隻有左肩受傷的秦負雪卻始終不省人事,幾個時辰過去,楚懷眠中途又下了幾趟水,将裁冰劍撿了上來,可是秦負雪卻一直牙關緊閉,昏迷不醒。
楚懷眠小心地将秦負雪的手合攏在掌心,看着她蒼白絕色的臉龐,眸中閃過一絲痛意,聲音嘶啞地快要說不出來話,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叫嚣着疲憊,可她還是固執地一遍一遍在秦負雪耳邊喚着,“秦負雪,你醒醒啊。”
“秦負雪!”
秦負雪自利刃加身時,左手便失去了力道,可是那劇痛轉瞬即逝,再定睛去看時,左肩已經完好如初,絲毫不見那徹骨的傷口,她四下看了看,楚懷眠和謝影也不見了蹤影,這是怎麼回事?
她疑惑地皺了皺眉,手下意識地動了動,才發現自己手中握着劍,這劍卻不是裁冰,劍柄處也沒有那熟悉的劍穗,隻是一柄宗内再普通不過的鐵劍。
宗内?
秦負雪輕咬舌尖,從悶悶的頭痛中找回一絲清明,才發現自己早已不在那幽深的地牢,而是在一處開闊的平地,前方一條小溪蜿蜒而過,溪水沖擊在石頭上發出泠泠的脆響,兩側樹木郁郁蔥蔥,俱有兩人合抱那般粗細,斑駁的枝幹訴說着歲月的秘密。
這是...玄天宗?
秦負雪心下微訝,她記得這個地方,小時候每次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她都會跑到這裡來躺上一會。
月光如水,四下寂寂,不知何處飛出來一群螢火蟲圍繞在秦負雪身旁,夜色掩映中閃爍着瑩白的光,和記憶中一樣的好看。
這是幻境嗎?
秦負雪有一下沒一下地抓着螢火蟲,有一次回去晚了正趕上秦娴病發,被打得三個月下不了床,從那以後,她便再也沒來過這裡,算下來已經有好多年了。
不知道現在這裡是什麼樣子,秦負雪有些喟歎地想。
明知是假的,秦負雪還是忍不住走到小時候常去的地方坐下來,依着記憶中的姿勢躺了一會,閉着眼睛聽山風拂面,任由野蠻生長的雜草紮在後背上,癢癢的。
可能是小時候帶來的後遺症,秦負雪躺了一會,心裡總覺得惴惴不安,時刻擔心會被人發現,印象裡小時候雖然也很擔心,卻沒有這麼恐慌,反倒是如今大了,愈發膽小了起來。
秦負雪無奈地站起來,伸手拂去了衣裙上的草屑,往回走去,想看看這環境究竟有何能耐。
穿過密林,回到淩雲峰,遠遠便見到秦朝陽在瀑布前練劍,此時的秦朝陽還遠不如後來那般沉穩,眉眼間都透着股青澀,他手握鐵劍,輕舒猿臂,長劍在空中連點,放出了數道劍氣,然而腰身一擰,劍勢如奔雷般劈向瀑布,在水流中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秦負雪看了一會兒,沒有驚動秦朝陽,而是沿路返回了溪邊,沉默地撿起地上的劍,舞了起來。
方才秦朝陽練得,是洛水劍法的最後一式,也是最難的一式,名叫百川歸海。
要在幾乎同一時間打出十八道劍氣,之後又将這劍氣彙聚在一處,正如衆多江河彙入大海,倒沖滟滪,形成奔騰的氣象。
秦負雪記得很清楚,秦朝陽十五歲可以同時打出十三道劍氣。那時候十二歲的自己,沒日沒夜地苦練,最多隻能打出十一道。
兩道劍氣而已。
秦負雪薄唇輕抿,眉心一道血紅色的紅痕若隐若現。
她手下長劍輕挽,一瞬間劍意奔湧,在空中舞出無數殘影,鋪天蓋地地劍氣将遠處的樹葉割得七零八落,而後秦負雪劍随意走,輕而易舉地将碎葉聚成一個漩渦,随着劍勢向前飛去。
隻聽得平地一聲巨響,那沒過膝蓋的小溪被秦負雪生生攔腰截斷了去,裸露出溪底光滑的石頭,翠綠的碎葉細密地鋪在石頭上,半晌,才被重新流動的溪水帶動着漂浮起來。
秦負雪面無表情地看着碎葉被沖刷着遠去,當年的憤懑與痛苦曆曆在目,恍惚中似乎看到了那個十二歲的女孩,揮舞着沉重的鐵劍,在月光下一遍又一遍咬牙練劍,無數次摔倒,又無數次爬起,又無數次摔倒,直到疼得再也爬不起來,直到手臂酸痛地再也拿不起劍...
兩道劍氣而已。
可是三年的光陰,你拿什麼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