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葛青蘿獨自端坐在造價不菲的雕花鏡前，聽見純金鑲玉大屏風後傳來并未刻意壓制的漸近腳步聲，她微眯起眼，手往桌下暗格摸去，裡面藏着防身的武器。

雖然經過掩蓋後淡化不少，但她還是敏銳地嗅出來人身上藏匿着一絲血腥氣。

“你說的話，還算數嗎？”略顯疲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是石焱。

往常兩人都是約定在固定時日于荒園小屋見面，他從沒這樣突然地在她卧房主動現身過。葛青蘿手一頓，沒有從暗格上移開，她挑眉驚訝回頭：“你怎麼來了？什麼話？”說過的話太多，她實在記不清都有些什麼。

石焱臉色并不好，眼下青黑一片，似乎多日未得好眠，他定定地看着她：“你說，有困難你都會幫我。現在還算數嗎？”

“當然。”葛青蘿微微一笑，“永遠算數。”

“那我想……借錢。”

此言一出，葛青蘿終于正色起來。此人要錢從不言借，都是哄她自己将财物贈他，能用到“借”這個詞，恐怕這事有些不同尋常，他要的絕對不少。

“你要多少？”她問道。

石焱遲疑一瞬：“……很多。”

葛青蘿散财至今，從未見他有過如此要錢毫不遮掩的時候，料想應是桃山出了什麼急需用錢的大事，她眉頭一挑，也不多問，起身翻箱倒櫃地翻找起來。石焱抱臂站在屏風旁，神色複雜地盯着她忙碌的身影，明亮的眸子裡似有微光閃動。

稍後，葛青蘿将一個木匣交給他，匣中裝着價值她小半副身家的東西，她平和道：“不必還我，你統統拿去，若不夠過段日子我再湊些。”

石焱低頭望着懷中木匣，打開看了一眼便知内裡所裝之物的貴重，他臉上閃過一絲掙紮。沉默許久，他道：“你不問我用來做什麼？”

葛青蘿微笑道：“不問。等你想說了自會告訴我。”

石焱并未擡頭，隻垂下眼睫看着那木匣，良久才低聲道了句“多謝”，轉身離去。不多時，他又折返回來，在葛青蘿不解的眼神中，他指着那純金鑲玉大屏風，毫不客氣道：“這個能拿走嗎？”

葛青蘿表情一滞，随即揮手示意：“可以，都可以。”

隻見石焱一把扛起那屏風，健步如飛，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她視線中。

葛青蘿立在原地，摸着下巴皺眉沉思：桃山真窮到這地界了？

一個月後，城中兵馬異動，據說督尉司要出兵攻打桃山，領軍的是督尉司總督之子，近來城中炙手可熱的那位年輕督軍，葉鳴。

督尉司和蕭家之間有些合作，葛青蘿是知道的，但具體事宜她并不十分清楚。葉家和蕭家沾親帶故，且蕭家每年會向督尉司捐贈數量可觀的物資軍饷，這也是蕭府為數不多的由蕭沐而非她掌管的事務之一。她不是沒動過插手的心思，可無論是蕭老爺還是一向懶得管事的蕭沐，在這一點上都沒有松口，隻能暫且作罷。

出兵前，葉鳴到蕭府與蕭沐商議不知何事，兩人向來不睦，争吵間惹出不小的動靜，但蕭老爺對此不聞不問，隻得由葛青蘿出面調解。

接到管家求助時葛青蘿本是拒絕的，若非必要，她實在不想再和葉鳴有何牽扯，但轉念一想，要完成任務，恐怕怎麼也避不開他了，這才歎着氣挪步去往蕭沐院中。

院外已經圍了不少下人，無一人敢進入，皆在牆邊竊竊私語，院中一片狼藉，各種碎片、書籍、盆栽，什麼都有。葛青蘿剛踏進院子，一個青瓷花瓶就破窗飛出，她腦袋一偏，驚險躲過，緊接着就聽見屋裡“噼裡啪啦”一陣響。

葛青蘿小心翼翼地避開障礙走到屋前，正欲敲門，蕭沐的怒吼聲就差點穿透她耳膜。

“明年我不會再給督尉司一分錢！你給我滾！”

門縫中猛地刺出一柄長劍，堪堪停在葛青蘿眼前，驚得她一個後彈。房門忽被一腳踢開，蕭沐舉劍指向門外，吼道：“滾！”

葉鳴眼皮都沒掀動，冷聲道：“隻要找到證人，督尉司的牢飯一定有你一碗。”留下這句話，他轉頭就走，卻在看到門外的葛青蘿後腳步一頓。

葛青蘿差點被一劍紮在臉上，她心中餘驚未散，尴尬又不失禮貌地朝葉鳴笑了笑，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見“哐當”一聲響。

蕭沐随手扔了手中劍，嘴角挂着笑意迎上前來，他熟稔地将手搭在葉鳴肩上：“母親怎麼來了，是聽說葉表哥在，特來打個招呼嗎？也是，葉表哥公務繁忙，常年奔波在外，你們二人還不曾見過吧？”說罷，竟想拉着二人進屋坐坐。

轉身看到滿地狼藉，他遺憾道：“呀，剛跟表哥玩鬧，不小心将屋中花瓶摔碎了幾個，現下沒處落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