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覺吧。
一個不知道從何處回來的小姐,怎麼可能會有那麼淩厲的氣場?
亭中那站着的青綠對襟侍女給那位林小姐倒了一杯茶,那林小姐仰頭一笑,又是十足溫柔。
果然是錯覺吧。
對一個婢女如此和善,簡直愚蠢,這樣的人能有什麼氣場。
隻是這山間風大,讓人略有涼意罷了。
她自覺想通了,又恢複了自信,假意勸說道:“林小姐,我家小姐可是好意。清泉苑賞花乃皇上特許,諸位小姐都在,林小姐卻不去,難道是藐視皇恩?”
真真是好大一頂帽子啊。
說實話,林月華都有點喜歡這婢女的自信了。
作為一個婢女,她是怎麼能做到嚣張的如此自然的?
林月華實在好奇,不過現在不是探究這個的時候,她可不能讓這麼一頂大帽子壓在她頭上。
喻崧在一邊安靜了會,這會兒終于忍不住開口了:“渠柳,你少在這拿着雞毛當令箭的,這話,葉盛來說還差不多,你倒是想給自己長威風。”
想拿皇家來壓她堂姐,也不看自己夠不夠格。
區區一個奴婢,竟敢如此說話。
那渠柳臉色不太好看了,但仍記得自家主子交代的任務,嘴硬道:“婢子隻是奉我家小姐之命,特來相邀,林小姐如此固執,真是白費我家小姐好意。”
喻崧簡直要化身為喻怼怼,她本來就看葉盛不順眼,這會兒更是火力十足:“葉盛要真這麼好心怎麼自己不來?就派個奴婢來是看不起誰呢?”
她性子直,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誰的臉面都不顧及了。
林月華眼看着那渠柳臉都紅了,不知是氣的還是急的,站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都說忠仆似主,這渠柳忠不忠心她不知道,不過,林月華想起在宴席上葉盛看向她時那不服氣般的眼神,這一對主仆好像确實有點相似之處。
情緒都外露得如此明顯。
她慢悠悠地喝完了杯裡的茶,才終于松了口:“既然葉小姐盛情邀請。”
她在後幾個字上加重語氣,仿佛大發慈悲般接着道,“那我們就去看一看吧。”
高高在上的眼神,施舍般的語氣。
明明是坐着的,看着也溫溫柔柔的,卻讓人難以忽視。
渠柳看着亭内的人,她們慢慢站起身來走向她,一點點逼近。
她忍不住後退一步。
林月華走至她身前,微微一笑道:“煩請帶路。”
不知為何,渠柳有點不敢說話,她甚至不敢看林月華的眼睛。
她轉過頭,語氣僵硬:“跟婢子來吧。”
林月華她們其實沒在涼亭坐多久,這會天還亮着,晚霞也還沒散去,清風徐徐,檐廊溫暖。
幾人跟着渠柳七拐八拐,穿過一面影壁後,人漸漸多了起來,少年們的交談歡笑聲也漸漸大了起來。
跨進清泉苑,渠柳徑直往苑裡去了,林月華倒是止住了腳步,站在門口微微環顧一圈,才慢慢往裡走去。
不少明裡暗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肆無忌憚的打量,切切雜雜的嘀咕,在進門的一瞬間,她仿佛成為了新的人群中心。
喻崧對這些打量的眼神很是不爽,她皺着眉,環顧四周,試圖把那些目光一個個都瞪回去。
林月華卻十分平靜,她對一切都接受良好,眼神毫不躲閃,嘴角分毫不變。
她拍了拍喻崧的手,對她笑了笑,像是安撫。
喻崧低聲道:“堂姐,你别管他們。”
其實以林月華的身份,隻要林文修不倒台,她在懷安這群少爺小姐間足以橫着走。就隻怕有些不長眼的,沒腦子似的沖過來。
林月華笑道:“放心。”
春生在一邊,低聲道:“葉盛過來了。”
喻崧輕哼了一聲,嘟囔着:“不長眼的來了。”
林月華笑了笑,看向前方。
一衆人烏泱泱地過來,為首的,正是葉盛。
渠柳已跟在葉盛身後,眼神又敢直視林月華了,想來是有了主子撐腰,理不直氣也壯了起來。
那劉舒雅也跟在葉盛身後,還是微垂着眼,一派柔弱模樣。
至于其他的幾位,也是之前殿上見過的熟悉的面孔,都是席位靠前的世家小姐們。
她們目标明确地向林月華走來,有人是來找麻煩的,也有人隻是跟來看熱鬧的。
林月華止了步子端站着,面上表情不變,仍是一慣的笑意。
話本裡寫的各家小姐相鬥的戲碼,終于可以親身經曆了嗎?
……
葉盛走至林月華跟前,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月華,很輕慢地笑:“林月華,聽說你身子不好,一直在養病?”
林月華微笑:“葉小姐消息靈通。”
葉盛疑心她在說反話,林相的女兒在外養病這事在懷安本就不是秘密,而且林月華臉上的笑,她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她總覺得是嘲諷。
林月華一回來,就輕而易舉地奪得了皇後的關注,虛僞的裝乖,就好像這隻是一個開始,接下來,任何她在意的東西都可以被輕易奪走。
就像現在,此刻,林月華站着不動,明明是她帶着一群人來找麻煩,卻好像林月華才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
虛僞。
虛僞的人,虛僞的笑。
她心裡湧現巨大的危機感。
她必須要作出行動。
葉盛目光沉沉,緊盯着林月華,語調緩慢:“既然身體不好,就乖乖養病,有些事,就少摻和,這樣病才能好得快,你說對嗎?”
這樣明目張膽的警告,讓林月華想迂回一下的話都堵在喉裡。
她以為,在殿上她在衆目睽睽之下被皇後叫上台,又說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之後,其他人應該都能明白,她已經被扯入這場漩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