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義子在什麼時候變成了他看不透的樣子。
“不過你什麼時候養了個兒子都不和大家夥說,瞞着其他人就算了,連我也瞞?怎麼,怕我大晚上爬你家窗戶給他拐了?”
偏生沈平還在一旁念叨。
被沈平一打岔,韓右總算是回過了神,他沒好氣的道,“對!”
算了,既然夜聞柳不想讓他知道,那他就權當沒發現。
沈平一副受傷的樣子,韓右習慣了他時不時戲精上身的模式,無視問道,“北平侯幾日到。”
說到了正事,沈平一下嚴肅起來,他搖了搖頭,“不知,但那位說聖上的旨意最晚下午也該到了。”
韓右身子前傾,左右兩邊的胳膊分别搭在兩個膝蓋上,兩手交叉後把下巴搭在上面,“予右說的?”
“不。”沈平面露難色,“是……那位新少主。”
“哈?”韓右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不由彎腰大笑起來,“新少主?予右啊予右,你居然也舍得?哈哈哈哈!”
“将軍……”沈平看着韓右瘋癫的樣子,不免擔憂。
韓右笑了一會兒就停了,“少主就是少主,哪來什麼新不新的,再過個幾年就是你我都要敬着的閣主了。”
“是。”
“罷了。”韓右嗤笑一聲,“待北平侯的軍隊快到時,自有人告知。”
韓右說完,揮揮手讓沈平退下。
營帳裡隻剩他一人,他就這麼坐在椅子上,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亦或根本就是在發呆。
良久,他動了動手指,勾到了被他随意扔在桌上的信。
他猶豫了一會兒,這才拿起來仔細打量。
送信的士兵他感到陌生,按理說,這裡的兵他都見過,這樣的陌生感……
他将信翻了個面,終于在左下角看到了一個小到讓人忽視的向右的箭頭。
拆開信後的第一句直叫人沒了看下去的心思——“當年之言,在下不敢忘”。縱然知道這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韓右仍是被這幾個字擾的心底煩躁。
無奈歎了口氣,終歸是什麼要緊事吧,不然他也不會寫信給他。
“當年之言,在下不敢忘。多年未見,再無汝訊。那日一别,深知無顔見汝,今之情形,無奈書之。”
“自知汝恐不閱,特令新主多書一封于自山。如此,此信家書否?佑之,吾确為逐利之輩,卻非汝口中不擇手段之小人。當年汝意欲勸餘放手,餘拒之,并非貪權而不舍,其緣由實在無法述說。”
“聖上之舉,雖寒心,卻可徹底脫身。而今之際,放權可活。北平侯可信,定西縣終歸。言盡于此,請佑奪之。”
“知汝怨之,而今事畢,誤會須解。若允,妄想與汝一聚。”
“翹首示複,銘感不已。”
韓右放下信,心裡百感交集,他的理智告訴他應該跟寫信之人見一面,但又邁不出心理上那一關。
這麼些年不見,驟然一聚,他們又能說些什麼?
但局勢所迫,他似乎别無選擇。
于是,他從案上抽出一封信紙,提筆寫了四個字——“予右親啟”。
他忽然想到了夜聞柳,他這兒子倒是有趣,算計别人的時候還要留一半藏一半。
看現在的情形,留在他身邊反倒不安全,不如托旁人照料,本來他還在想是托付誰好,畢竟他身邊的人要麼經不起折騰了,要麼失去了聯系。
這麼一想,予右倒是個好人選。
說幹就幹,韓右提筆寫了起來。
他本就沒讀書人的講究,加上多年散漫慣了,寫信根本沒有固定的格式,自然是想到什麼寫什麼。
“見信如晤,多年未見,可安好?時過境遷,關于爾無餘所訊之說,實屬空穴來風。爾派跟蹤者數人,真無訊乎?其實不然。倘因我未曾寫信于爾,汝心生埋怨,吾無話。”
“至于恩怨,早已消散。江雙一事,若非猶子,斷不留之。北平侯一事愚已知,聽而點之,茅塞頓開。”
“見面之事,惟恐不行。淮陽城不可一日無将,韓家軍不可一日無主。後雖有北平,韓家軍一日不服,吾一日不可抽身!”
“我有一子,名曰聞柳。眼下之境,欲托于人。聞柳早慧,思索一周,非汝莫能托之。故問之,不知意下如何?”
“至此,言畢。”
韓右折上信,再進了信紙裡,而後從抽屜裡拿出一根翠綠色的笛子。他閉上眼,像記憶中那樣吹奏起來。
吹到一半,他看到一隻雕站在營帳的窗戶上。
韓右放下笛子,将信一卷,再用繩子一紮,遞給了那隻雕。
那隻雕叫了一聲,慢慢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