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賀蘭府四處點起紗燈,連成一片星河。
流翠亭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映照得湖面泛起點點碎金。
江水月步入亭中時,石桌上已擺上瓜果,賀蘭瑾與尉遲臨正分别倚靠在亭柱上,相對而談。
賀蘭瑾面上帶着一貫的溫潤笑意,玉笛在他指間靈活地轉動,又在某一刻停下,被攏于掌心。尉遲臨則雙手抱臂,手指在胳膊上輕敲,雖不在笑,神色卻頗為放松。
沈慕雪坐于亭中石凳上,手捧一盞茶啜飲,坐姿及其端正,賀蘭瑜在她身側眉飛色舞地說着什麼。
沈慕雪面上維持禮節性的淺笑,眸光卻不時投向尉遲臨。
這場面真挺熱鬧的。
四人見江水月到來,同時停下手中的動作。
“……”
江水月不慌不亂行了一禮。
“師妹。”尉遲臨首先大步走了過來,“快來坐。”他順手握住江水月的胳膊,半扶半拽地把她帶到桌邊,按着她的肩頭落座。
猝不及防被按到石凳上的江水月:“……”
怎麼說呢,尉遲臨一會兒像個暖心大哥,一會兒又像個粗手粗腳的鋼鐵直男。
待她坐定後,尉遲臨也在她身側撩袍坐下。
因為不是什麼正式宴席,隻是友人私下聚會,所以沒有按照主客尊位之類的來。
尉遲臨恰巧坐在江水月和沈慕雪的中間座位,賀蘭瑜坐在沈慕雪另一側,他挑了挑眉梢,向江水月遞來一個眼色。
江水月:…咱倆沒默契,看不懂你什麼意思。
賀蘭瑾緩步走來,在賀蘭瑜的右手邊坐下。
這個位置,正好在江水月的左手邊。
江水月瞬間渾身緊繃,手指忍不住用力,指甲在掌心按出月牙形痕迹。
自從知道他對自己用過幻術後,她離賀蘭瑾太近就會緊張,生怕被他發現卧底身份。
賀蘭瑾輕瞥她一眼,目光淡如水。
隻這一眼,他便收回視線,擡手揮了揮,亭外候立的侍女們随即魚貫而入,開始斟酒上熱菜。
各類菜品擺滿了一桌,碧綠的酒水注入白玉杯中,散發出縷縷竹葉清香,侍女将斟滿的玉杯挨個放在他們面前。
江水月想起這酒中加了化靈散,醞釀了下剛想開口,她背後的侍女已在她面前擺上一隻白玉杯,杯裡卻不是碧綠的酒液,而是清水。
衆人面前都是一杯酒,唯有她面前是一杯水。
江水月心頭震了下,疑惑頓生。
難道賀蘭瑾發現了什麼不妥?
她餘光掠過身側的賀蘭瑾,他指尖搭在白玉杯上,轉了轉杯身,薄唇微抿,琥珀色的眼眸和碧綠的酒水相映。
“江小姐傷勢初愈,不宜飲酒,便以水代之。”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擡頭看她,眼神一直落在酒杯上,平靜和緩娓娓道來,仿佛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江水月又偷瞄斜對面的賀蘭瑜,見他眼裡也是一片茫然。
罷了,這人靠不住。
侍女們斟完酒便退下了,接下來是無聊的敬酒環節,在聽他們寒暄了一通以後,終于各自舉起手中酒杯。
江水月手觸碰到杯身,發現這水還是溫熱的,她将杯子湊到鼻前,聞到一股淡淡的果子清香。
在賀蘭家這半個月,她每次喝完藥後,賀蘭瑾都會給她一顆蜜餞,到後來換成了一杯靈果汁液,聽他說,靈果汁液既能解湯藥苦澀,又對她的身體大有裨益。
這個香味就和她之前喝的靈果汁液一模一樣。
她側頭看向賀蘭瑾,見他一口飲盡手中的那杯酒,漆黑細密的眼睫極快地扇動一下,随後那雙通透的琥珀眼向她望來。
江水月當即斂眸低頭,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胸腔蔓延。
賀蘭瑾對她實在是細緻妥帖。
如果不是為了試探就好了。
這頓飯吃得她如坐針氈,恨不得馬上拉着尉遲臨去走一下刺殺劇情,然後火速殺青走下一個劇情。
可偏偏尉遲臨和賀蘭瑾聊得興緻勃勃,完全沒有散席的意思。
聽他們談論間說到尉遲臨和沈慕雪之前的經曆,之前沈慕雪登門找尉遲臨,是去南山處理一件妖獸襲人事件。
“聽說南山附近有上古妖獸出沒的蹤迹。”尉遲臨神色頗為凝重。
“上古妖獸?是什麼妖獸?”江水月不禁豎起耳朵,好奇發問。
尉遲臨确實曾帶原主四處斬殺妖獸,但都是級别不算高的,她并不記得其中有個上古妖獸。
她身旁的賀蘭瑾聞言,握杯的手緊了緊。
“還不知,明日我和師妹啟程後,将着手調查此事。”
“尉遲公子,我與你同去。”一直安靜不語的沈慕雪倏然接話,“妖獸是在沈家地界作亂,我不能坐視不理。”
“能有沈小姐相助,自是再好不過。”
很好,三人行即将上線。
正說話間,忽有小厮快步走上前,附耳向賀蘭瑾低語幾句。
賀蘭瑾當即擱下酒杯,拱手道了聲“失陪”,又囑咐賀蘭瑜代他招待好衆人,便匆匆離席而去。
賀蘭瑾走後,賀蘭瑜向江水月擠了擠眼。
江水月立刻明白了,這是賀蘭瑜想的法子把賀蘭瑾引開。
賀蘭瑜又轉向沈慕雪,溫聲道:“沈小姐,瑜有要事相告,可否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