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瑾看着眼前的孩童停下咀嚼荷花酥,緩緩睜開雙眼。
之前與賀蘭瑜對峙的一幕浮現在腦海。
賀蘭瑜倒在地上,被捆仙鎖緊緊縛住,渾身顫抖,眼裡滿是不甘。
賀蘭瑾看了他一會兒,冷淡開口。
“江水月她是魔族細作麼?”
賀蘭瑜果斷回答:“不是。”
賀蘭瑾琥珀眸微眯。
現在的賀蘭瑜未必肯說實話。
“你勾結魔族,暗算兄長,等我從陣中回來,再按家法處置你。”
“兄長!”見他要走,賀蘭瑜急聲勸阻,“你已中了化靈散,強行使用靈力會筋脈反噬……”
“我自有分寸。”
賀蘭瑜眼裡生出血絲:“你為救那尉遲臨,竟做到如此地步…我才是你血脈相連的弟弟!為什麼你如今待他比我更親近?”
賀蘭瑾一時啞然。
他竟在意這個?
這些年他與弟弟确實比兒時疏遠了些,但和尉遲臨無關,而是……
他看到賀蘭瑜的眼睛,總會想起母親。
賀蘭瑾心緒萬千,卻沒有因此停留。
中了化靈散雖有些麻煩,但以他的修為,應當還能支撐一段時間。
迷仙陣中共有三條碧蛟,他殺死一條,剩下兩條想必尉遲臨不難應付。
眼下最令他在意的,是江水月的身份。
她與魔族究竟有無關系?
他在江水月身上感受不到絲毫魔氣波動,隻能用别的法子試探。
在陣眼幻境中,他早已尋得破陣之法,卻故意拖延出陣,且兩次避開江水月,隐于暗處觀察。
她若真是細作,必會露出破綻。
可無論遇到如何險境,江水月都隻是倉惶閃躲,與尋常凡人無異。
見他筋脈反噬,更把珍貴的靈藥毫不猶豫地給了他,直至最後,她竟以命相護…
賀蘭瑾手指蜷曲,在桌面輕輕敲擊了兩下。
小“賀蘭瑜”睜眼的刹那,這個世界天光乍破。
黑夜褪色成白晝,陽光從窗沿蔓進。
賀蘭瑾看向門外,語調平和:“出來吧。”
少年“賀蘭瑾”悄然出現在門口,他有着與賀蘭瑾本人毫無二緻的沉靜神色,金黃眼眸绮麗而妖異。
小“賀蘭瑜”喃喃叫了聲“兄長”。
賀蘭瑾舉起長劍,劃下一道銀光。
……
江水月被刺目的陽光晃得眯起眼,視野裡像蒙了層白霧,隻看到景物模糊的影子。
天亮了?
朦胧視線中,她看到了賀蘭瑾。
漆黑長發和水青色衣衫在白霧中若隐若現,如潑墨山水在畫紙上暈染開。
他逐漸走近,在她面前俯身,一縷墨色發絲垂落,輕輕擦過她的臉頰,涼意無聲蔓延。
江水月想撥開那縷發絲,手臂卻酸軟得擡不起來。
賀蘭瑾将手指搭在她的脈門上,片刻後溫聲道:“别擔心,你隻是重傷初愈就過度勞累,又受了驚,才會氣力不繼,今後悉心調養便是。”
江水月忽覺身子一輕,賀蘭瑾将她打橫抱起,極淡的蘭香于她身側幽幽浮浮。
周圍的白霧緩緩散去,景物清晰顯現,賀蘭府沐浴在耀眼的陽光下,昨夜的驚心動魄已煙消雲散。
“轟隆——”一聲巨響。
伴随着陣陣轟鳴聲,周遭的竹樹山石寸寸碎裂,化為飛灰。
天地驟然倒懸,賀蘭瑾抱着她向下方墜去。
江水月感覺自己先是漂浮在半空,又陡然迅速墜落,心髒大起大落,簡直像坐跳樓機一樣刺激。
很快他們就落在一塊平地上。
天幕又染上墨色。
仍是夜晚,空中懸着一輪明月,卻不似之前見到的那麼大。
這裡是…湖邊?
湖面波光粼粼,旁邊就是完好無損的流翠亭,亭中懸着幾盞紗燈,暖黃燈火搖曳。
江水月先是訝異地環視了一遍四周,随即問道:“我們這是從陣中出來了?”
“是。”頭頂傳來賀蘭瑾短促的應答,輕如歎息。
她微微仰頭看賀蘭瑾,看到他精緻的下颌線,還有…那雙琥珀色眼睛,墜了柔和月色,幾欲傾瀉。
江水月不自在地動了動肩膀,感覺身上有了些力氣:“你把我放下來吧。”
賀蘭瑾瞧她一眼:“你身子還虛弱,不便走動。”
所以你打算就這麼把我抱回去?不妥吧。
“還是讓我下來吧,我能走的動。”
江水月堅持。
賀蘭瑾眸光微斂,将她輕輕放下。
江水月雙腳剛落地,就聽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傳來。
“師妹!賀蘭兄!”
她站穩腳跟,循聲望去,隻見龍傲天尉遲臨從不遠處大步走來。
他深藍衣衫上雖然沾了不少污血,卻面色紅潤,步履生風,顯然那些血都不是他的。
江水月決定扮演好關心師兄的好師妹,沖尉遲臨喊了一句:“師兄!還好你也沒事!”
尉遲臨朗聲一笑:“區區兩條碧蛟,不算什麼。”
江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