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氣味強行鑽入郝幼儀的鼻腔,她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了很久才勉強聚焦。
白得刺眼的天花闆。
陌生的、冰冷的儀器發出單調的“滴——滴——”聲,手臂上還插着留置針,連接着懸挂的輸液袋。
這裡是......醫院?她記得自己在機場......
景梓眀離開的背影、心髒撕裂般的劇痛、無邊無際的黑暗......恐懼的記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将她淹沒。
“醒了?”一個冷靜到近乎漠然的女聲在旁邊響起。
郝幼儀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頸,床邊站着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醫生,神情嚴肅,手裡拿着一個記錄闆。
她身後還跟着一個同樣穿着白大褂,但是氣質明顯不同的年輕護士。
“這是哪裡?”郝幼儀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這裡是青州市精神衛生中心,安定病區。”女醫生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隻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你在機場突發應激性心肌病導緻休克,被120送來時情況非常危急,在綜合醫院ICU搶救了兩天。”
她在記錄闆上寫着什麼,寫完了關上記錄闆接着說道:“生命體征穩定後,根據相關評估,昨天下午轉入我院進行後續治療和觀察。”
精神衛生中心?安定病區?
不......不可能!不可能!
她猛地想坐起來,卻被胸腔劇烈的悶痛和身體的虛弱狠狠按了回去。
“醫生,我沒有精神病,我不需要在這裡治療,我要求轉院,轉回人民醫院!!”恐慌如同藤蔓般瞬間纏繞住她的心髒,勒得她幾乎窒息。
精神病院......她又一次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這個她好不容易才逃離的地方,為什麼?!!
“郝小姐,你現在需要的是靜養和專業的心理幹預,你在機場的表現,以及你長期的複雜性創傷後應激障礙和重度抑郁障礙伴焦慮病史,都表明你需要更加專業的精神科治療環境,而不是普通内科病房。”
“我沒有瘋!”郝幼儀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絕望的尖利,“我隻是......我隻是很難過!放我出去!我要找姚文君!”她掙紮着想要去拔手上的針頭。
“按住她!”女醫生厲聲喝道。
旁邊的年輕護士反應迅速,立刻上前輕輕地按住郝幼儀的肩膀和手臂,“郝小姐,冷靜!請不要激動,你現在還很虛弱,情緒激動對你的心髒恢複非常不利!”
“放開我!你們這是非法拘禁!”郝幼儀徒勞地掙紮着,淚水洶湧而出,混合着屈辱和滔天的憤怒。
此刻的她感覺自己像是一隻被釘在标本闆上的蝴蝶,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隻會讓傷口更深。
“郝幼儀小姐,”女醫生的聲音冰冷,“你現在需要的是配合治療,穩定情緒,這裡是醫院,不是你可以随意吵鬧的地方,如果你繼續這樣不合作,我們可能需要采取必要的約束措施,并且使用鎮靜藥物幫助你平靜下來。”
她推了推眼鏡,“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鎮靜藥物”四個字像是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郝幼儀最後一點反抗的力氣。
她太清楚那些藥的威力了,六歲的時候她被郝世華送進精神病院,那個時候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麻木,什麼叫遲鈍,什麼叫行屍走肉!
她停止了掙紮,身體軟軟地癱回病床上,隻剩下無聲地眼淚洶湧流淌,很快便浸濕了鬓角和蒼白的枕頭。
絕望就像是冰冷的鐵鏽,迅速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她看着這間病房,有着鐵欄杆加固的窗戶,有着光秃秃沒有任何棱角的牆壁,還有着固定在牆上無法移動的簡單家具,視線最終落到了門上那個小小的觀察窗......
這裡的一切,都在無聲地宣告着:
你是一個病人,一個随時需要被“安定”、被“管理”的精神病人。
......
飛往京都的CAXXXX航班剛落地,醫護人員就趕忙沖上了飛機,抱着一個粉色頭發的女孩子匆匆上了救護車。
一路上不停地闖着紅燈,抵達醫院急救部門時,也沒有絲毫松懈過。
“病人血壓急速下降,需要趕緊急救!”
醫護人員一邊推着推車,一邊焦急地說着,朝着手術室裡狂奔,推車的上方有個女醫護人員正給病人做着心肺複蘇,“快,病人休克了!”
手術室的燈亮起。
米湯在外焦急地等待,景槐昀也在趕往醫院的路上,她以為一切都會很順遂的,她以為隻要景梓眀和郝幼儀分開,一切都會好的。
坐在車内後座的她,第一次流下了沉重的眼淚,是她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