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言低眉順眼，走過去。
謝甯德卻連看都不看，隻随手擱置一旁，目光如刀般銳利：“擡起頭來。”
蘇卿言微微擡首，對上謝甯德探究的目光，一時無言，隻是微微一笑以作應對。
空氣仿佛凝結，尴尬的氣氛在廳内蔓延。
恰在此時，蘇卿言暗自思忖：是時候敬第二杯茶了，然而他剛要轉身，堂内突然傳來茶杯碎裂的清脆聲響。
隻見謝雲期不知怎地失手将茶盞摔在地上，茶水四濺，碎片飛散。
“這是做什麼！”謝甯德皺眉喝道，面色不悅，“連端茶穩手都不會嗎？”
蘇卿言雖一臉疑惑，卻下意識看向謝雲期，卻見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似乎藏着幾分急切。
謝雲期卻未理會父親，突然上前一步，握住蘇卿言的手，高聲道：“父親，母親，今日我有一事相告，此事茲事體大，不得不言！”
落葉青疑惑道：“雲期，何事如此要緊？若是常事，改日再說不遲。”
謝雲期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此事關乎重大，若今日不說，恐怕後患無窮！”
謝甯德眉頭緊鎖，厲聲道：“有何事就快說！别吞吞吐吐，像個娘們兒一樣！”
謝雲期目光堅定，聲音洪亮如鐘：“父親，母親，宋府嫁來的，不是女子，而是男子！”
“什麼？！”落葉青驚得手中茶盞差點跌落，“你說什麼？”
蘇卿言聞言，吓得渾身一顫，頭垂得更低，不敢擡眼看座上二老。
謝甯德氣得拍案而起：“好啊！宋家好大的膽子，竟敢戲弄我謝家！來人，去宋家退婚，就說我家不娶男子為媳！”
“父親且慢！”謝雲期急步上前，擋在蘇卿言身前，高聲道，“我今日來并非是為了告知此事，而是要告訴二老，我謝雲期此生非蘇卿言不娶！這婚，我死也不退！”
謝甯德氣得渾身發抖，随手抄起桌上的茶盞投向謝雲期：“孽畜！胡說什麼！”
那茶盞直奔蘇卿言面門而去，卻被謝雲期一個轉身，用自己的脊背牢牢擋住。
茶盞在他背上炸開，碎片與茶水四濺，疼痛從背部傳來，謝雲期卻紋絲不動。
“父親！”謝雲期高聲呼喊，聲音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堅定，“我此生已認定了卿言，萬死不悔！”
謝甯德氣得臉色鐵青，手指顫抖地指着謝雲期：“你這個逆子！我謝家世代清白，怎會出你這等荒唐之事！你給我跪下！”
謝雲期依然挺直腰闆：“兒子不跪，兒子心意已決！”
落葉青見狀，心中不忍，勸道：“雲期，此事萬萬不可，你還是聽從父親的命令，退了這門親事吧，男子相戀，成何體統？”
謝雲期卻轉過身，看着母親，神色前所未有的認真：“母親，我對卿言是真心的，兒子懇請母親成全。”
随即，他轉回身，對蘇卿言柔聲道：“卿言，你信我嗎？”
蘇卿言擡頭看眼前這個堅定的身影，畢竟禍是自己惹出來的，隻能默默點了一下頭
謝雲期捕捉到這一細微動作，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你看，連卿言都信我。”
“你！”謝甯德怒極，卻見兒子眼中閃爍着前所未有的堅定的光芒，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
廳内陷入詭異的寂靜，隻有茶盞碎片與殘茶滴落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之中……
謝甯德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試圖以長輩的威嚴勸說道：“雲期，你自幼熟讀聖賢書，規行矩步，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立刻與他退婚。”
謝雲期罕見地直視父親的眼睛。
往日對視時眼中的恐懼與不安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鋼鐵般的堅定：“父親，我此生非他不娶，絕不食言。”
“好！很好！”謝甯德怒極反笑，霍然起身，從侍衛腰間拔出一柄寒光凜冽的長劍，直指謝雲期心口，“那我今日就命令你！若不答這把劍刺穿你的胸膛，而且你就給我滾出謝家！”
劍鋒寒芒映在謝雲期眼中，卻未曾讓他退縮半分。他如山嶽般伫立不動，聲音平靜如水：“父親，您盡管來。”
謝甯德怒火攻心，向前一步——卻隻差幾寸便要刺中愛子。
千鈞一發之際，謝雲期竟不退反進，迎着劍鋒撞了上去！
“噗嗤——”
利刃沒入血肉的聲音在廳内回蕩。
謝雲期胸前綻開一朵血花，殷紅順着劍身蜿蜒而下，在青磚地上滴落，宛如點點紅梅。
“雲期！”落葉青驚呼一聲，花容失色，急忙招呼侍女，“快傳大夫！”
須臾，府中太醫匆匆趕來。
他迅速為謝雲期包紮傷口，沉聲道：“夫人莫慌，箭傷不深，未及要害。”
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謝甯德頹然跌坐椅上，一手扶額，心中五味雜陳。
這個從小聽話乖巧的兒子，想要他獨立堅強違逆可第一次違逆他的意願，竟是為了一個男子。
“你……”謝甯德凝視着兒子蒼白的面容，怒其不争卻又心疼不已，“若你執意要娶他，便不要再回這個家！”
落葉青急道：“老爺，萬萬不可啊！謝府就雲期這一根獨苗……”
謝雲期強忍疼痛，站起身來，聲音雖輕卻堅定如鐵：“好，我答應您，明日我便帶他離開，今生如果你們不接受他，我就不回來了。”
說罷，他牽起蘇卿言的手，決然轉身離去，背影決絕而孤傲。
“謝雲期！你瘋了嗎？”蘇卿言被他拽着疾行，忍不住怒斥，“為了一個男人，你竟要抛棄偌大家業？”
謝雲期頭也不回：“我要用行動證明，我對你的感情不是兒戲。”
蘇卿言翻了個白眼，試圖拉他回頭：“你清醒一點！這是你幾輩子都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謝雲期停下腳步，認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覺得我很傻，但我不想被那些條條框框束縛一生。”
蘇卿言聞言愣住，他從未經曆過這種掙紮，若以自己的标準評判謝雲期，确實有失公允。
“你……真的決定了？”蘇卿言遲疑地問。
”确定。”謝雲期目光灼灼，“蘇卿言，我此生唯一能從謝府帶走的東西，就是你了，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蘇卿言本想拒絕，卻在對方執着的目光中敗下陣來，“我願意。”
謝雲期欣喜若狂，一把将蘇卿言抱起。
完全忘記自己胸前的傷口，渾然不覺疼痛。
“注意！你身上有傷！”蘇卿言急忙提醒。
“沒事，有你在我懷裡，我一點都不疼。”謝雲期笑得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
蘇卿言望着這個為自己抛棄一切的少年，心中五味雜陳，他本是為被休棄而來，如今卻成了對方抛家舍業的理由。
錯在他，所以他理應承擔後果，況且他還有嫁妝，養活兩人綽綽有餘。
“謝雲期，你真是年少輕狂！”蘇卿言無奈歎息，“你會後悔的，你應該留在謝府，過你本該有的生活。”
“有些事，必須吃了苦頭才知道。”謝雲期毫不在意，“不過，我不會後悔的。”
蘇卿言輕輕搖頭，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這是我送你的。”
謝雲期接過玉佩，愛不釋手：“這麼說，你是真的把自己賠給我了？”
蘇卿言白了他一眼：“随你怎麼想。”
謝雲期頓了頓，眼神忽然變得異常認真：“卿言，我不後悔，即便将來有一天我清醒過來，也會感謝現在的自己，至少曾經為你瘋狂過。”
蘇卿言心頭一顫，不知是被他的真誠打動，還是被他的決絕震撼。
他沉默片刻，輕聲道：“看情況。”
夕陽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仿佛連天地都不忍打擾這份年少輕狂的感情。
“走吧，”謝雲期清醒道，“前路漫漫，我們慢慢走。”
蘇卿言微微一笑，任由他抱着向前走去。
或許正如謝雲期所言，年少時的感情本就無需太多理由，有些緣分，來了便來了；有些人，遇見了便是遇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