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書生……”阿蓮思考了下自己為什麼要遲疑,後來又想自己并不理虧,道:“那時情急,我的确是抱了他一下,但那時我并未摘你婚貼,莫說是抱他,我就是親他一下,說實話你也是管不着的……”
“哈哈!你還要抱?你還要親?”越驚霜接連勒問,指尖咯吱作響,臉上帶着并不和善的笑。“那我把花轎和嫁衣讓給他,讓他來救你,你可滿意?”
“等等,我說……”
“不對,他現在被我關在鬼牢裡,九條玄鐵鍊綁着他,他可救不了你。那你說,我直接把你扔出去,怎麼樣?”
阿蓮連忙認慫,抓住他的鬼绫,眨着小鹿般圓亮的眼睛哀求:“别扔我!你忘了,你剛剛還叫我娘子的……那個書生,他是純陰命格,能克我金環咒陽炎,當時我受灼身之苦,想不了那麼多……”
“你分明是故意的!”越驚霜一掌拍在了花轎内壁,木頭斷裂的咔嚓聲在耳邊響起,阿蓮聽他幾乎帶着哭腔在問:“那為什麼不來找我呢!你明知道我就在這裡,卻甯願自己苦熬,甯願去找陌生人摟摟抱抱,也不願看我一眼。上輩子我死于你手,做了鬼,我不過想求你親自來找我,告訴我你還喜歡我,這對你來說,就那樣困難嗎?”
“對不起……”阿蓮垂眸,低頭,攥緊了裙擺:“對不起,我隻是害怕……”
越驚霜忽而冷笑:“僞裝成那個樣子,你便不怕了,是吧?”
阿蓮意識到他說的是那個書生。她至今仍不明白為什麼越驚霜會對那個無足輕重的凡人書生如此在意,他們明明在談論失蹤的仙尊。
隻見他無奈一笑,繼續道:“凡人書生,純陰命格,你真當他是氣運之子?他身上綁了司命線,若非你靈力盡散,你也能看見。”
司命線,那不是……神官轉世後才會有的嗎,阿蓮忽然想起她與那書生的故事來——
她散靈攔下泥石流救下那山間小鎮後,鎮民出資為她建了座小廟。她身上金環陽炎迸發時,她痛苦難耐,隻得栖身那廟中艱難度日。某日一白面書生,負箧曳屣,行至此山間小廟中,說什麼“聽聞仙子為救黎民自散靈力,自身卻承受陽炎灼身之苦,在下佩服,我雖非修仙之人,卻巧生于陰年陰月陰時,體質不同常人,不知可否盡綿薄之力,緩仙子之痛楚?”
阿蓮當時被火焰焚得焦黑,幸而衣裙乃特質的防火面料,才不至于衣不蔽體,黑糊糊一團從自己光鮮的神像後面爬了出來,睜着一雙白亮突兀的眼睛,使勁點了點頭。
那書生看見阿蓮這幅模樣,被吓了一跳,适應一陣後才開口詢問:
“仙子需要我怎樣做?”
阿蓮提議:“我們先抱一下試試?”
然後二人非常禮貌規矩地抱了下,這書生果真體質特殊,不過一炷香時間,阿蓮身上的火焰就全然消了。
阿蓮當即感動得痛苦流涕,仿佛已看到了自己着彩袍仙履登天道封神時的光輝場面。
結果高興不過幾個時辰,當晚笑吟吟入夢鄉,忽然在夢裡被敲了下頭,阿蓮錯愕四望,一轉頭看見穿紅嫁衣的少年俯身湊過來,讓人膽顫的聲音從蓋頭下飄來:“我還沒死,你找别人做什麼?”
第二天,那書生就不見了。破廟裡隻剩下他背來的書箱和行囊。
現在想來,這書生的出現的确巧合得過分,偏偏在她受苦落難時,這麼陣及時雨出現了,如久旱逢甘霖,讓阿蓮來不及思考過多。
“難道那書生他……”
“那個蓄意接近你的書生,就是向來自诩正人君子正氣凜然不近女色的仙尊。”
“可他圖我什麼?”
阿蓮抓耳撓腮想不出答案。
越驚霜沒有說話,可阿蓮直覺認為他直曉其中緣故,卻不願告訴她。
轎子依然在飛着,不知要飛去何處。
忽而,一支破雲箭刺穿紅簾朝越驚霜眉心紮去,被越驚霜偏頭避開,而後握住折斷,箭矢斷裂,咯嘣地一聲脆響,阿蓮背後驚寒,恍覺——有人在追殺他們!
“不對,蘇祈春把我丢進藏骨溝就是要引你出來,他們要殺你!”阿蓮驚起喊道。
“是啊。”越驚霜忽而暢然笑了。
阿蓮不明白他怎麼還能笑出來,錘着他胸口問他:“那你……你還來做什麼!我行善十年功德圓滿他們不敢殺我的!沒有靈力我察覺不到有仙兵埋伏,難道你也察覺不到嗎!”
阿蓮真的慌了,甚至比得知自己的名字會從封神榜上被劃掉時還慌張。
“你是我娘子,那樣被旁人欺負,哭成那個樣子,算什麼話?要吓唬你,懲罰你,也該我來不是?”他答。而後阿蓮又聽到他低喚了聲缱绻的“娘子”。
萬千鳴镝驚響,裹挾神力的羽箭與罡風已結作箭陣,将荼蘼花轎包圍。有神将高呼:“荼蘼鬼煞,你自立為王,于鬼域為虎作伥,屢次進犯白玉京與九重天,如今又謀害仙尊,拐騙無辜少女,你……”
越驚霜厭煩地啧了一聲,将自己的蓋頭摘下,從轎窗中扔了出去。那蓋頭頓時變得極大,籠住了整個花轎。無數邊緣銳利的荼蘼花瓣與箭矢碰撞。
似乎是嫌吵,他揮手設下個屏蔽聲音的法陣,花轎外打鬥聲沖鋒聲便都聽不到了。
而他的法器紅绫荼蘼,此時還乖順伏在他與阿蓮的臂彎間。似乎并不乖順,因為它還纏着阿蓮的腰,繞勾着阿蓮的指尖。
“你就扔個紅蓋頭出去擋着嗎?”阿蓮向簾外一瞥,紅蒙一片,她抓起掌間紅绫急切道:“荼蘼傳聞中可是嗜血成性的鬼绫,你如今不放它去與那些人打,纏着我做什麼?”
“你在這,它便挪不動道。你忘了,是你給它起的名字,所以它一見了你,就常常辨不清誰才是它主人。”越驚霜笑言。
随後紅绫尖一彎,從指縫間探出,蜿蜒到阿蓮衣襟前,輕輕一撥扯開領口,露出一片焦紅的肌膚和鎖骨上釘着的那枚金環。
“别管這掃興的玩意了!”阿蓮想扯過自己的衣領想蓋住那金環,未果。
“阿蓮,你要成神。”越驚霜忽然說,眼神中透着股詭異的堅決,他又湊近重複:“阿蓮,你要成神。”
“什麼……”阿蓮愣住了。
倥——屏蔽聲音的禁制碎裂了,斷斷續續的嘶喊聲、兵刃碰撞聲漸漸清晰。
越驚霜低頭咬住了阿蓮的金環,詭谲妖力攀附而上,将金環上的詛咒之火引入了他的體内。阿蓮感受到他的手越來越燙,連帶着纏在腰間的鬼绫都燒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