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探着腦袋，看見淩天啟手上拿着一把匕首，往坐在椅子上的老頭面前一丢，說道：“再摸把脖子，若是你能活下來，我就休了她。若是不能活，我便把你拖到亂葬崗去喂狗。”

我看不清淩鏡玄的表情，隻能聽出來他很憤怒。

“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畜生！連自己親妹妹也不放過！”

親……親妹妹？

淩鏡玄的脖子系着條粗粗的鐵鍊子，淩天啟站在他面前，笑意深深：“你從前不是一直指望我娘給你傳宗接代嗎？她懷不上你就給她下藥，生下我之後你還想再要一個就不惜背着我娘再找一個。我現在和妹妹，不也是在滿足你的願望？”

“你和你娘一樣是個賤種！”

“你再說一遍試試？”淩天啟拿起匕首，刀尖刺在淩鏡玄的脖子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此刻，我竟覺得他不是淩天啟了，而是被某個惡鬼附了身。淩鏡玄沒死。淩天啟松開他，老頭的身體便摔在椅子上，匕首也“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淩天啟說：“以後我不會來看你，我要你在此一個人度過你最後的日子。所以今天以後，便不會再有人來給你送飯。快入冬了，你這明鏡台的火爐，也該撤了。”

淩鏡玄掙紮起來，一遍怒罵道：“你這是弑父！”

淩天啟蓦的大笑起來：“你在我阿娘飯食裡下藥的時候，背着我阿娘養外室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有這一天嗎？”

淩天啟甩甩袖子，轉身走了。身後的淩鏡玄罵罵咧咧。我趕緊躲好，免得被他發現。我坐在角落裡縮成一團，聽着窗外鬼哭狼嚎的風聲不由得心裡不舒服。我默默在角落裡坐了一會，等到外面沒有聲音之後我才站起來。

我往外看了看，夜色寒冷。我帶來的等被我熄了藏在小竹林裡，所幸身上還有一個重涯留下來的火折子。我再次環顧四周，發現周圍沒人，趕緊撒腿開溜。

我貼着牆慢慢摸黑摸過去，摸到門邊，把門輕輕開了一條縫，左瞄右瞄，覺得沒人之後，我便推開門往外走，順帶關上了門。

“婳兒。”

我打了個激靈，僵硬地轉過身去，就看見淩天啟正抱着胸，靠在門柱上。

“我不是說了不要來這裡嗎？”

淩天啟朝我走過來，為我攏了攏鬥篷的領子。“天要冷了，奶媽說元曦這兩天總是睡不好，你若是得了空，便去看看他吧。”

我顫栗的點點頭，淩天啟摸着我的臉道：“我們回去吧。”

淩天啟為我提着燈。一路上，我們都沒怎麼說話。淩天啟和淩鏡玄的對話對我來說屬實有些炸裂。先說“報複”，也就是說，淩鏡玄背着溫見詩在外面找了小三要生孩子，然後為了小三要給溫見詩下藥，結果被淩天啟發現了。淩天啟長大了翅膀硬了之後便把自己的父親緊閉在後山的明鏡台。

再說傳宗接代，他方才提到了“妹妹”，迄今為止，據我所知給淩天啟生過孩子的隻有我一個人，也就是說妹妹是我？不可能不可能，我若是淩天啟的妹妹，那生出來的孩子多半不大聰明，淩天啟不會自毀血緣。可是，淩天啟的妹妹……他有妹妹？

我瞬間想到夢境中的紅姨和現實裡的紅姨，現實裡的紅姨所說的經曆和我阿娘的實在像。遇到藍顔、養作外室、帶子逃難這些事其他若是放在當時的環境下，倒也正常，可是，大家閨秀被逐出家門的是在少見，在我的印象中好像隻有我娘一個。夢境裡的紅姨就是我阿娘，若是她真是……

這絕不可能！我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并且不要引起淩天啟的注意。他送我回了院子，院子裡隻有一盞小燈亮着，淩天啟點了蠟燭，把我扶到床邊坐下。

“你在明鏡台，聽到了什麼？”他如是問道，大概不知道我的心裡慌得要命。我佯裝鎮定的看着他，刻意壓低了聲音，“沒什麼。”

“沒什麼？”淩天啟說，“重涯不是來過了嗎？你說沒什麼？”

我猛地擡頭看他，淩天啟嘴角微微扯開，在昏暗的燈光下扯出一個好看的弧度。我的心裡不免有些膽寒，他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他……是沒說什麼。”我笑着抱住他的腰，“你怎麼會覺得我和他們還有聯系呢？”

“因為，”淩天啟抱緊我，湊近我的耳邊說，“重涯是我放進來的。”

我吓得一把推開他，卻一個用力過猛跌坐在地上。我低着頭，身體有些微微發抖，淩天啟的靴子緩緩朝我靠近，銀白的靴子上開着深色的梅花……或是牡丹，我不知道那是什麼花……

“婳兒，所以你知道了什麼？”淩天啟蹲下來，捏住我的下巴，把頭擡起來。

“所以，你知道你的紅姨，是你的親生母親了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愣愣地看着他，心底卻好像就此跌進谷底，深深的潭水上再壓下一座山，或許還不止如此。我發現我的心口有些痛，那種被挖空的感覺，或是像街上表演胸口碎大石的雜耍藝人，隻不過我是被真正的大石頭砸了一樣，那種反反複複的刺痛我無法說清楚，也許是我打小就沒好好聽過紅姨的話，沒有好好讀書或者好好練武，否則，或許我也不至于在現在這種時候，沒有辦法掙脫淩天啟。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嗎？”我發現我控制不住眼淚，憋得越久鼻子就越酸，說話時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好像發大水的時候，大壩一旦開了閘就收不回去了。原來牽一發而動全身也可以這麼理解。

“是啊，”淩天啟眼角含笑，用手指擦擦我的眼淚，“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在關注婳兒了。”

“所以你一開始告訴我的那些事就是錯的？”

“不，不是錯的。”淩天啟說的，“納蘭府最後那些日子，绯毒夫人确實經常與納蘭相國有過來往，但是我也不知道，她就是你的紅姨吧？”

淩天啟的手指從我的側額一直滑到我的下巴，“不過我倒是一直都知道，你是我親妹妹啊。”

我呆呆地看着他。我沒想過的，我為什麼……會是他的妹妹？他說他一直在關注我。那麼，他既然知道我是她妹妹他為何又要和我做那種事情，又不告訴我？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紅姨是我的親阿娘。而我是你妹妹，對嗎？”

“對。”

“那你為什麼要和我做那種事？”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說完之後我就不斷地喘氣，我覺得整個心口都被封上了，再如何用手捂着也都無濟于事了。

“那時候你喝多了，我怕街上有人想對你欲行不軌，就把你帶到我住的客棧，隻是沒想到最後對你欲行不軌的人是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