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出鏡湖山莊的。
我好像已經麻木掉了。走路的時候深一腳淺一腳的,恍恍惚惚,阿四扶着我我才沒至于摔倒。馬車在敬軒王府門口停了下來,淩天啟和我一道下了馬車,王府門口已經挂起了靈頭幡,有人陸陸續續的進去和出來,我站在門口呆呆地看着,淩天啟拉拉我的手,說:“走吧。”
進了王府,管家帶着我們去到靈堂。
前來的人很多,一路上我不知道看到多少人,有人甚至向我打招呼。可是我不認識他,我隻想悶着頭走下去,誰也不想理、不想認識,就好像這個世界上,隻有我自己。
靈堂裡,我和淩天啟磕了九個頭,便到一旁站着了。站了很久,久到我已經忘記了時間。後來,來的人已經很少了,淩天啟把我拉到偏廳去,那坐着兩個男人。
一個中年卻兩鬓斑白的男人,一個貌美卻眉目不展的少年。
“父親。”淩天啟和我一道行了禮,敬軒王沒說什麼,隻是道:“林杉,帶你姐夫出去。”
少年帶着淩天啟出去了,偏廳裡隻剩下我和敬軒王。
“婳兒,”敬軒王蒼老的眼睛看着我,聲音淡淡的說道,“你阿娘昨天夜裡走的。”
我知道。我看過她的遺體,她的身上有傷。
“誰傷的她?”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急道,“你一直和她在一起,怎麼可能不知道?”
“婳兒,”敬軒王閉了閉眼,仿佛已經很累了,“你阿娘,胸前被捅了一刀,一擊斃命。抓不到兇手我也很難過,刑部和大理寺我已經施壓了,隻是不知道要等到何夕。”
我沉默了。
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看着敬軒王。
他是我現在的父親,我猜他應該會很愛紅姨……不,阿娘吧。或許他們還沒來得及說最後一句話吧。
“兒臣告退。”我行了禮出去,那個叫林杉的少年已經在門口等我了。
“阿姐。”林杉與我一道走着,“我送你回房。”
“淩天啟呢?”
“姐夫先去歇息了。”
“嗯。”我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好,直到他把我送到院子裡的時候,我才問他,“上次我回來的時候,怎麼不見你。”
“上回我與先生出去遊學去了。”
“你叫林杉,對嗎?”
“阿姐不是知道嗎?”
我搖搖頭,送走了他。
林杉太精明了,萬一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被識破了可就不好辦了。我倒在床上,随即發現我這段日子實太喜歡癱在床上了,夢中是,現實也是,這樣太久可不好。等我回去我要好好練武,雖說我從前也是愛躺在床上,但是我這身子骨是越發不如從前了。按理說應該越大越結實來着,可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成親撞到柱子還是第一次聞到那種香氣之後?我說不出來,記憶好像被什麼東西糊住……不要想了。
我們在敬軒王府待了七日,待到阿娘出殡。
這幾天,淩天啟不怎麼來找我,隻是經常讓阿四給我帶話要我注意身體,倒是林杉常常過來看我,給我帶點京城的好吃的,也會給我講一點有趣的事情,而時常是有阿四在場,以免傳出什麼不必要的謠言。
阿娘出殡的前一天晚上,阿爹把我們叫到一起,吃了一頓飯。
飯桌上,阿爹說:“若是有一天我走了,就隻有你們姐弟兩個能夠相互扶持。我不指望林杉封侯拜相,隻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
說完,他轉而看我:“婳兒也要高高興興的好好過日子,淩天啟,别忘了你當年怎麼答應我的。”
說完,淩天啟道:“定不要婳兒受半點委屈。”
我看看他,淩天啟的臉上裡沒有任何表,隻是看我的眼神仍舊溫柔。
如果這是真的該多好。
散席後,林杉送我回院子。
路上冷風習習,才過了新年不就阿娘便死了,任憑誰都高興不起來。我原是想着若是在現實中償還不了的,可以拿到夢裡來還,或者說是……補償。可是她走了。
林杉把我送到院子門口,便要回去了。
白燈籠亮的一地蒼白,連清冷的月色都不及它來的森冷。林杉背影高挑,一個人走在傍水的小道上,不免得有些凄涼。
“林杉。”我叫住他。
林杉回過頭來,清俊君子,說的就是他吧。
“阿姐還有何事?”
我想摸摸他的頭,我不止一遍的告訴自己,這是你的親弟弟,和你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阿娘死了,不若這份恩情,便還到他的頭上吧。我笑了笑,朝他走過去,拉住他的手道:“林杉,以後若是有什麼事,盡管和阿姐說。”
夜風簌簌,明月淡淡,花樹早已抽出新芽來。林杉居高臨下的看着,神情似乎有些意外,許是意外我為何要這樣與他說,也許是因為我不清楚“我”從前到底是怎麼對待他的,所以對他的的方式可能有所不同。正要同他解釋,就聽見他說:“阿姐不必如此。”
我正納悶着,林杉又說:“玉林杉一生隻有玉以婳一個阿姐。”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可是我不是要與他說這個的。
阿娘出殡那天,下了雨。
冷風穿過甬道,燒紙的火盆劈啪作響。
林杉站在靈堂前。
“砰——”
盆被摔的稀碎。
阿娘的棺材被擡了起來,就聽見有人喊了一聲:“起棺——”
林杉走在隊伍前,我則和淩天啟在靈堂裡站了好一會。
阿爹也去送阿娘了。
“淩天啟,”我對他說,“我要一個人靜靜。”
“好。”他退了出去,隻留我一個人在靈堂中。
屋外,細雨打濕靈頭幡,風刮的很大,空氣潮潮的,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涼涼的的風吹進來,簾子也在躍動。我感覺有些支撐不住,到偏廳去坐了下來。我倒了杯茶,一股腦灌下去,腦子也瞬間清醒了不少。
雨聲越來越大,送葬的聲音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