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地睜大眼睛。

“可是我又怎會要你死？”他接着不慌不忙地說，“想要出去我不會攔着你了，婳兒。”

他站起來，走到我身前，接着做了一件讓我吃驚的事。

他緩緩跪在我的輪椅前，抓住我的手，把頭靠在我的膝上，輾轉之後仍是貼着我。

“婳兒，等你傷好了。我會放你出去，我不會攔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要在半年之後回鏡湖來，看看我，也看看元曦。之後，你是走是留，都憑你了。”

“是真的嗎？”我盯着他的發髻看，隻見淩天啟緩緩擡起頭來，眼睛卻是紅了一片，臉上也是暈的滿滿的淚痕。

“是真的。”他說，“這次不會再攔你了。”

我伸出手去，把手搭上他的肩，輕輕推開他。

“也許吧，我希望這是真的。”我動了動輪子，往回退了兩步，努力往外挪去。阿四在側門邊等着我，神色卻是不安起來了。她推着我除了主屋，正巧外邊兒是烏雲密布。我剛要叫她帶我回去，就聽見淩天啟聲嘶力竭的吼道：“孰生孰死，豈由我定！”

雷聲轟的落下。

阿四推着我走在前面，無極跟在後面。

我低着頭，衣服方才被淩天啟的眼淚洇濕了些，梨花的花蕊處，落下一顆眼淚來。芳菲落盡，此刻不也是梨花謝幕的時刻？淩天啟從始至終保持着他的目的，給他的阿娘複仇。我卻是最沒骨氣的。梨花謝幕了，而變得人，到底也是我了。

但現在，已經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了。

我們回了院子，我把阿四和無極都叫到屋子裡來。我左翻右找，對阿四說：“叫底下人把你的賣身契拿過來，就說是我說的。”

阿四左右為難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無極。我說：“有無極在，這裡不會有什麼事的。”

阿四終于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

我轉過頭來，正對着無極。無極個子高，隻比淩天啟矮了一點，人長得也算帥氣，放在大街上必然也是受小姑娘喜歡的……然而我已經不是小姑娘了。我輕咳一聲，對他說：“你是不是對阿四有意思？”

無極聽後連忙跪下，道：“屬下不敢。”

我笑道：“你看她的眼神可和看别人不一樣的。”

無極幹巴巴地說：“可能……她是個女子吧？”

“天下女子又不止她一個，你對她總是這麼小心翼翼，而且我也看得出來，你看她的眼神，可與看其他人的不一樣啊——你說說，你真的不喜歡她嗎？”

“夫人恕罪。”無極的語氣越發惶恐，我饒有興味地盯着他，“喜歡我也不會怪罪你的。”

“我打算給阿四挑一門親事。”

“當真。”他眼睛都亮起來了。

“所以我先問問你，要不要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再幫你問問阿四的意見。”

“屬下……不敢。”

不敢，我看你死小子就是吃了糖果還嘴硬，我幽幽的翻了個白眼說：“那我便給她招親，隻要敦厚老實，家境尚可的，我都要阿四挑上一挑。”我仰起頭，仔細看無極的表情，隻覺得好笑，這家夥一副死倔驢的模樣在和自己暗暗較勁。

“夫人……”

“嗯？”

“屬下……很喜歡阿四……”他磕磕巴巴地說着，唉……一想到我的阿四就要嫁給這麼一個沒情沒趣的男人，我就忍不住想，其實這事還沒定下來，給阿四換個男人怎麼樣？

但總歸是要問問阿四自己的想法。

我和他面面相觑片刻，等到阿四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我就連忙問她：“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阿四先是臉一紅，随後堅定地搖頭：“沒有。”

既然臉紅了，那麼我就一定說中了她的心事。這丫頭，居然有喜歡的人也不和我說！我鄭重地宣布：“從今以後，阿四就是自由身啦。”

阿四則是一臉迷茫的望着我。

“夫人……”眼睛紅了，就要哭出來了。

我默默地給無極使了個眼色，便自顧自埋頭。

“阿四……”無極說。

“你幹嘛！”

“其實……”

“我不聽！”

“那個……”

“你滾開！”

“其實我喜歡你，所以來找夫人，想要夫人把你賜給我。”

“什麼！？”阿四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淚眼汪汪，“他說的是真的嗎？”

我點點頭：“隻看你，對他是否有意。”

阿四紅着臉搖頭：“沒有！絕對沒有。”

我擡起頭來，幽幽的說：“那我便四處給你招親了。”

阿四搖搖頭：“我要永遠陪在夫人身邊。”

永遠陪在我身邊？不會的，阿四。跟在我身邊結局不會好的。我把無極招呼了出去，阿四的眼睛已經變成了紅彤彤的兔子眼，我摸摸她的腦袋，安慰道：“又不是不要你了，你哭什麼？”

阿四抽噎着：“夫人對我很好……”

“對你好也不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啊！”我一邊說一邊又覺得不大對勁，不能因為我對她好她就賴在我身邊不走，她不能總是在我身邊待着的，女子終歸是要嫁人的。

“過不了多久我就會離開鏡湖，元曦還要你照顧呢，”我笑眯眯地說道，“半年後我會回來的，但以後就說不準了。所以你要好好照顧元曦。”

“那就把奴婢帶上，奴婢把少莊主帶上，我們三個人走！”

我無奈地搖搖頭拒絕道：“要是都走了，我們三個一個都别想活。”

元曦可是淩天啟的寶貝兒子，我算個啥？

我十分無助地把無極給叫進來，十分鄭重地說：“我把阿四嫁給你了。”

無極激動地跪在地上，還沒等阿四反應過來，便連忙跪下道：“多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