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灼的聲音一如既往，聽着和氣，但表情卻是說不出的不得勁。待他走後，凡梓钰輕撫腹中已顯懷的孩兒，莞爾一笑，既想讓他再多陪自己幾日，又想讓他快些出世，離開這個她待得厭煩的地方。

“師兄，抱歉，讓孩子離開并非隻有一種選擇，但我想讓他堂堂正正地離開。若我今日随師兄走了，那今後怕是會有永無甯日的追殺。我這殘敗的命，也隻能做這些了。”凡梓钰輕聲說着，眼中的淚水如珍珠般，晶瑩滴落在手背上。

深深的夜中，芳菲宮再次傳出低泣之聲。

回到村子後，辛夷連忙将要來的部分千木交給巫族聖君。雖說已經用内力壓制了蛇毒的蔓延，但許久過去，多少有些不可控制了。

聖君接過千木，急忙将其催入空寂體内，效果立竿見影。

見狀，辛夷松了口氣，懸着的一顆心也終于放了下來。

為了不妨礙救人，辛夷使了個眼色讓衆人都到屋外等候。又過了許久，巫族人這才從房中走出。衆人一擁而上，凝竹也忍不住朝屋内探了探情況。

“聖君，情況可好轉了？”辛夷問道。

聖君點了點頭，又輕歎口氣，道：“眼下情況已大為好轉，可巴蛇之毒就連巫族都未有記載。如今我們将千木用在這位高僧身上，再注入内力，應當是能起些作用的。隻不過最後怎麼樣，我們也不敢把握。”

“什麼意思？”辛夷的心又懸了起來。

“我與京墨已盡了全力，高僧能否挺過來，我們不敢保證。”

巫族的人走了許久，辛夷都在空寂旁邊照顧着。

凝竹端着飯走了進來，放在辛夷手邊，等他想吃便吃。

辛夷瞧見了凝竹偶然露出來的手腕，問道：“你的傷勢，可曾找巫族的聖君瞧過？”

“你離開的那段時間已經瞧過了，那位小郎君，噢，叫京墨。他說我是忽然打開了什麼心門，如今我的周身脈搏也已打通，修為也大漲了。”

“穗歲這次明顯是沖着你來的，今後務必小心。”

說到這裡，凝竹又想起了一樁事，坐到辛夷對面的凳子上悄聲說道：“這倒是讓我想起了要事。與京墨小聖君說起此事之後，他似乎是用他的看家本領為我瞧過。他說我心中此時藏着一道光，耀眼無比，難以接近。而且他說，此次擊退穗歲，應當也是這束光的原因。”

外面天色亮了暗、暗了亮，就這樣變化了三次，守着的人終于在一個夜晚有了動靜。

三人左一個右一個照料查看着，枯木又将煎好的藥端了過來，瞅着他服下這才消停了。

“這幾日多謝了。”空寂聲音喑啞，瞧着也虛弱得緊。

“巫族聖君已經為你解了蛇毒，多休養幾日定會好的。”辛夷說道。

豈料空寂輕笑了聲，生死看淡的模樣，說道：“好也是好這幾日，我自己的情況我清楚得很。如今我清楚感受到我的修為正在散去，我早已無法聚氣了。這蛇毒可真毒啊。”

他轉眼瞧見凝竹，叫了她一聲過去探了探脈，又道：“那日你與辛夷的話我都聽到了，還有巫族京墨施主的話，也被我聽了個遍。你一直都在尋找能夠提升修為的法子，竟不知法子一直藏在你的内心深處。我想，應當是你一直以來降妖的意志，積年累月的，在當時被徹底激發出來了。”

“雖說是這樣，可我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去做。本想着有了修為便能擁有屯天滅地的本事，可我依舊連一隻妖都拿不下，看來我還得去尋找真正的法子才行。”凝竹說道。

“巫族之人恐怕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在這人世，有如此一言：善士發心救諸衆生，精勤修證，獲無上妙力，藏于本心，雖不形于外顯，然慈悲之念，遍滿虛空，衆生有感，皆蒙其佑① 。隻是人世滄海桑田幾萬年，也未見如此一人。如今看來，此人便是你了。”

這句話聽得凝竹雲裡霧裡。這些大道理她聽不懂，但就空寂所言，大概就是她多年來的所作所為，如今受到了世人的庇護，且藏于本心，終于一日現世。

“隻是尚未成熟，但既然能擊退兩大妖獸，想必定是不凡。”空寂擡頭看了看凝竹，從袖中取出一串檀木佛珠，轉手将其交給了站在一旁的辛夷，“此佛珠中有我的一半修為，今日交于你，往後便靠你了。”

“如今我能做的，恐怕也隻有不辜負你們，也不空空浪費這一身修為。能夠讓我的修為得到重用，也算不辜負我的師父。隻是這另一半，單靠我無法将其轉移到一件物品上，如今看來，怕真是要浪費了。”

說着，似乎是藥效到了，空寂捂着胸口咳出血來，剛結痂的牙印再次泛出血印，染紅了裹傷的布條，滲透了衣服。

每喘一口氣，便感到心口一陣撕扯的疼痛，帶着骨頭都疼得厲害。到最後，竟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衆人忙暈了頭，可巫族已走，也道盡了全力，此時再次請來，怕也沒有多的辦法。

辛夷想将修為傳給空寂，讓他有多餘的力氣去化解蛇毒，卻被對方攔住了，磕磕絆絆勸說道：“我已油盡，隻待燈枯，多餘的事情還是不要做了。留些體力，應付後面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