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王府内。
即使入秋,府内花園依舊花開勝景,一座白玉橋臨溪而建,橋身雕有玉蘭花,晶瑩剔透,在月光之下與白雪相映,瑩瑩生動。涓涓小溪帶着融化的清冽雪水翻湧出一朵朵水花,與玉橋上的玉蘭相映生輝。
本不是芍藥開的季節,玉橋西側偌大的花圃卻開滿芍藥,嬌粉豔紅,給花園燃起一團濃烈的火焰,幾朵花上殘雪未消,雪下覆花,随風搖曳,給這份熱烈增添幾分清冷。
一個身着白衣繡有芍藥銀紋的男子倒在芍藥花中,懷裡躺着一個頭戴金钗玉簪的紅衣女子,朦胧醉眼半閉,下巴靠在男子胸口,滿面酡紅,面比花嬌。她手裡的酒壺垂下,滴下幾滴暗紅色的瓊漿,染紅了男子的衣袍。
“永安王,好久不見。”
一個沁涼如雪的聲音響起。
男子倒在地上沒有反應,倒是懷裡的女子睜開眼睛,妩媚上挑的眼中閃過殺意:“你是誰,竟敢擅闖永安王府!”
謝清言枯枝般的手着提燈籠,另一隻手攏了攏大氅将自己裹得更緊些,濃黑的身影與滿園的芍藥格格不入。她抿起嘴,面露不善:“你是除妖師。”
“沒想到除妖師竟已落魄至此,要靠在王侯腳下尋歡謀生。”
祝紅月微微眯起眼睛,勾人的眼眸充斥着狠厲,把身下的永安王拍醒,然後緩緩起身,手摸到腰間的軟劍。她挑起豔紅的嘴唇,聲音略帶沙啞:“什麼妖敢在老娘面前造次,我看你是活膩了。”
謝清言摘下帷帽,頭簪一支柳枝,兩片柳葉随風擺起。臉龐雖已有了些肉,卻還是比正常人幹瘦不少,她唇角扯出一個疏離客氣的笑,笑意未及眼底,道:“我本隻想找永安王,但你命不好,偏偏這時與他在一起。”
“我最恨除妖師,也罷,我讓你死得明白些。”
謝清言小心翼翼放下燈籠,把大氅脫下,施展法力讓大氅懸空飄在燈籠之上兩三寸處,為燈籠隔住冷風。
“今日殺你之妖乃雲山山都,謝清言。”
“雲山……”躲在不遠處假山後面的沈驚瀾覺得有點耳熟,她湊到衛昭明跟前,聲音細若蚊蠅,“你們錦繡城是不是就在雲山?”
他點點頭。
沈驚瀾好奇:“山都不都是大妖嗎?那你怎麼沒聽過謝清言的名号?”
“我不知雲山還有過山都。”
沈驚瀾看看裴玄和秦秋,兩人搖搖頭,也沒聽過。
這真是奇了。一個山都夜闖王府,總歸會整出點新聞,難道真是時間久遠,百餘年後連一點隻言片語都沒有留下?
祝紅月冷哼一聲:“哦?山都倒是沒殺過,在下祝紅月,能做我劍下的亡魂,是你之幸。”說罷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轉瞬之間,人已經飛到謝清言的頭頂,紅火的裙擺飛揚,掠過謝清言蒼白的面龐,裙擺之後軟劍如鞭,悄然纏上謝清言的脖頸,眼看就要将她絞殺。
忽而她的身體定住,懸在半空,軟劍瞬間布滿無數細小的裂痕,折射出千萬道破碎的銀光,宛若一件精美絕倫的冰裂紋瓷器。
“叮當——”一聲,軟劍成為一地的“碎銀”。
祝紅月重重摔倒在地,握劍的手顫抖不止。
沈驚瀾驚歎:“這麼厲害!”
“曆來妖王十之八九出自山都,如沈驚瀾,便是我和師兄師姐聯手,也隻能勉強打成平手。”
沈驚瀾你真是出息了。她決定還是保持沉默。
見祝紅月倒下,永安王這才慢悠悠起身,他倒一點不怕,輕拍肩膀拂去肩頭的芍藥花瓣,抖抖袖子露出手,扶祝紅月起身:“紅月,你可是沉迷聲色,法力不精了。”
祝紅月低着頭:“紅月無能,這就叫人來。”
“不必。”永安王趙明舟伸出手指仔細為祝紅月擦掉嘴角滲出的血,随意抹在衣服上,如雪中多了有一枝紅梅,然後便攤開手一副随時準備受死的樣子。
“她是山都,紅月你都打不過,府裡那群廢物除妖師能有什麼用?”
百餘年前,天下妖怪不多,大妖更少,所以除妖師也不太精進自己的法術,趙明舟府上養除妖師已是非常稀奇。
“你是為報本王七年前火燒雲山之仇而來的吧?”
謝清言點頭:“不錯。”
趙明舟笑了笑:“來吧,今夜本王躲不過,便不躲了。”
謝清言微微愣住,對方清俊的面龐在月光下皎皎生輝,風卷起一朵花瓣落在他的衣襟,襯得如玉一般脫塵的人多了幾分俗世的因果。
他就好像白玉橋上的玉蘭,不似人間物。
回過神來,謝清言聲音發緊,帶着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一絲不穩:“我不是來殺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