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何時會給女孩子簪發了?”秦秋歪頭“不懷好意”地沖他們壞笑。
衛昭明面不改色道:“我實在看不慣眼前有叢雜草晃來晃去。”
沈驚瀾已經習慣他嘴毒了,看在他給自己簪頭發的份上便不跟他拌嘴。“眼下謝清言願意幫我們,但她什麼都不記得,我們不能抱有太大希望,永安王和衛符,我們得選一個人下手。”
秦秋點頭:“阿蘭所言極是,與永安王、衛符和謝清言比起來,張衍沒有這麼大的力量建起如此複雜的幻境,或許隻是被迫入局。”
“待昭明熬過這一日,我便去找衛師祖。”裴玄拔出劍細細擦拭,青風劍收斂起銳利的劍氣,與普通劍無異。
幻境裡的衛符看起來可不像個好人,沈驚瀾心裡打鼓,若到最後衛符真是幻境中的反派惡人,這三個錦繡城的弟子是不是要懷疑人生了?
秦秋有些擔憂:“且不說幻境交疊,我們沒來過凜州,對這裡一無所知,怎麼找?”
青風劍被擦得锃亮,裴玄收起劍:“既然師祖曾是青風的主人,或許它能幫我。”
屋裡越來越冷,燎爐裡燒紅的炭火偃旗息鼓,間或有一兩粒偶爾跳起的火花苟且偷生。
到時間了。
毒藥發作,自衛昭明腳下向四周擴散,一直到牆壁、屋頂,幾乎是眨眼之間便結成一層薄薄的冰霜。
他裹着被子搖搖欲墜,臉色比死人還難看。
沈驚瀾冷得止不住哆嗦,裴玄和秦秋幫不上忙,她隻能任勞任怨地隔着凍得堅硬的被子,把他扶起:“我扶你去床上躺下吧,這次得靠你自己扛了。”
衛昭明剛躺下床就結了一層冰,他雙目緊閉,眉頭皺成川字,睫毛上結霜變成白色,微微顫抖。“阿蘭。”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大多數情況會省略對她的稱呼,似乎從他嘴裡說出“阿蘭”兩個字對他來說太過難為情。
他的聲音太微弱,沈驚瀾不得不靠近才能聽清:“怎麼了?需要我做什麼?”
“出去。”
“……”
雖然能理解是讓她到一個不被他影響的地方,但是這樣直接的表達還是讓沈驚瀾小小鄙視了一下。
沈驚瀾穿得單薄,現在又是凡人之軀,已經被凍手腳僵硬,她在這裡幫不上什麼忙,便叫上秦秋一起離開了他們的屋子。
“秦姐姐,”回到她們的屋子,沈驚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秦秋是除妖師,比常人精力好上不少,此刻不困,便從書架上翻出一本書,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随意翻看起來,“我睡不着。”
秦秋把目光從書頁上離開,吹滅蠟燭,走到床邊坐下:“是燭火擾到你了嗎?”
沈驚瀾搖搖頭,把枕頭壘起半躺半坐,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目光瞥到秦秋手裡的書,書名叫《百妖錄》。她拿過書翻了幾頁,上面記載了大奉近百年間出現的妖怪,并繪有妖怪的樣貌,有的記載簡略,有的很詳細。
她正好翻到一頁,看墨色應是近年記錄的:
近年蒼山妖氣大盛,或見山都高三丈,通體青綠,頭簪野花,難辨雌雄。
原來她在這時剛剛化妖。文字旁邊寥寥幾筆勾勒出她的原身樣貌,很是滑稽,沈驚瀾覺得有辱她未來妖王的形象。
沈驚瀾合上書,問秦秋:“秦姐姐,你們都說凡妖必除,可若一個妖從未做過壞事,反而與人為善,也要殺他嗎?”
“阿蘭為何會這樣問?是覺得謝清言不是壞妖,不該殺?”
她點點頭:“我的家鄉有一隻白蛇妖,心地善良,懸壺濟世,造福百姓,可有個除妖師覺得凡妖必除,将她鎮于法器之下,但家鄉的父老鄉親都覺得白蛇妖不該除。”
“我覺得謝清言不是濫殺無辜之人,她沒殺我,也沒殺賣包子的大叔,還答應幫我們出幻境。冤有頭債有主,她隻找放火燒山的人,我覺得她不壞。”
她一邊說一邊打量秦秋的神情,見她面色如常,便繼續大膽說下去:“船山在遇泥魃之前,與山裡的百姓亦是和諧相處,船山還會懲處惡人……”
秦秋打斷她:“可船山還是縱容了泥魃,妖妖相互,并非善類。”
“可人也是這樣的,船山最終也以命償還。”
“若是天下以人妖而非善惡為分,阿蘭以為是失了正道。”
屋裡一時陷入沉默,沈驚瀾心“咚咚”地跳個不停,擔心秦秋覺得她心術不正。畢竟秦秋才是本文女主,沈驚瀾還是希望能抱上這個大腿,如果他們真的對妖無法容忍,她也要考慮為自己多找幾條求生之路。
所以她要探明白他們的态度。
“錦繡城弟子上的第一課便是凡妖必除,”秦秋拿過《百妖錄》,翻到沈驚瀾的那一頁,“我覺得未必。”
沈驚瀾不敢相信這話是從錦繡城人人敬重的大師姐嘴裡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