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指尖在報告上點了點。
她在思考。
當年以徐州這四戰之地為基礎,是沒得選擇。
這裡無險可過。西北南三面皆易受敵,好處是水路四通發達,極易辦工商業,不過,就算如此,她也是在南朝有了一定地位後,且砸鍋賣鐵湊出一隻兵馬後,才敢把千奇樓弄出來。
彭城就又不同了,那裡更靠近北方,而且東邊還有廣陽王,四面受敵。
所以,至少在她和陸韫沒有統一下次北伐的細節之前,她是不能去弄彭城的煤鐵産業的,那樣會極大增加被北方攻擊的風險。
好在那裡也有直達淮陰的水道,鐵煤礦物都能輕易送過來。
“不批,”林若把報告推了回去,“另外找幾個船運,把這些礦石貨物分了,那條路暫時有風險,可以多給他們支點邗溝的配額。”
錢彌頓時表情痛苦,快裂開了:“主公,您要不要去邗溝看一眼呢,真的沒配額了!”
林若挑眉,她還真有一年沒去看了:“又堵船了?不是讓船靠左右行駛,河中還有小塔守人指揮麼?”
“邗溝本就是春秋時吳王時開鑿,那時水面有十丈寬,但千年來多有淤積,”錢彌痛苦道,“河邊的水深不足三尺,又有雜草,小舟極易擱淺,能行舟船的水面,也就八丈不到,另外,還有舟船為了多運貨物,刻意在兩側加裝舢闆,更有大船鐵鍊相連而拖行,說這是一條船,從而規避船号配額……”
提起這事,他就是一肚子火,自從徐州的物産豐盈之後,江南、北國的船隻都彙聚到淮陰,北方還好,船走的渦河、泗水等天然河流,淮河也算寬廣,但從長江到淮陰,整個南朝的水路貨物,卻隻能走邗溝這一條狹窄淤積的運河往返來回。
哪怕三年前就規定了嚴格的船号配額制,但這些船商哪裡會被這點困難卡住,改船、套牌、賄賂、無牌上河,能上的法子都上了!
沒辦法,淮陰的布尤其好,細密緊實,花色豐富、價格還便宜,一船江南生絲過去,一船淮陰絲麻歸來,簡直鑄錢一樣,利潤厚到南朝上下世家大族們想盡辦法也要分一杯羹!
尤其是嶺南、荊州那邊的夷人山中,布帛本身就是做錢使用,所以,每年年底的河船配額分配,就是徐州上下最痛苦的時候,以至于在河運吏房出來的人才,個個都是可惜直接到徐州中樞主官們當個秘書的頂尖人物——那真不是正常人能活下去的地方。
“也不用急,”林若安慰道,“我也準備擴大清淤邗溝。”
錢彌頓時來了精神:“不是吧,主公,您又要聯絡北伐,又要攻打彭城,還要疏浚邗溝?咱們徐州有那麼多人手,賬上錢好像也……夠啊?”
他拿起算盤,熟練地撥打了一番:“不行,光有錢也不行,邗溝淤泥深過三尺。要清淤、堆沉排、石闆護坡固岸,就算一裡多地,怕就要近萬工日!若要全線疏浚貫通,從廣陵至淮陰口,十二萬民夫疏浚兩個月,确實是必需之數……我們徐州的丁口才多少啊?”
林若眉眼微擡:“那有沒有可能,這些,是一件事情呢?”
“北伐、打彭城,邗溝運糧……”謝棠微微一笑,“這當然是一件事,隻是主公,我們的人手實在不夠,托您的福,徐州上下,哪怕是不上學的孩兒,如今也得坐在育幼園裡給您搓麻線。”
船運、絲織、修路、養馬、種田、建路橋……甚至為了多找女織工,弄了育幼園,陸韫曾經在邗溝的船上看着這景物感慨:“此間人,甚勤于牛馬也。”
林若微笑:“人手足夠,因為北方很快會又有流民大股南下了。”
謝棠頓時疑惑:“這是為何?”
林若淡定道:“因為我夜觀天像,天發殺機,今年入秋後,無論南北,怕是有四十年前驚世天災,‘無夏之年’重臨之兆。”
砰!
謝棠手中茶杯頓時墜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