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發現北敬王将赈災米糧調換的?”
謝知滄站在院中堆成小山的糧袋子前,甩了甩倒騰麻袋倒騰得發酸的手腕,看了眼旁邊悠閑品茗的裴拜野。
很難想象,這人半個時辰前還和阮明慎一樣,被砸暈了囚在北敬王府的私牢裡。
“那日戚無徹為追殺我,接連掀了沿街的數十座鋪子,還記得嗎?”裴拜野理了理衣袖,将腰間那枚紅瑪瑙墜子扶正,他受不了每天隻能雲吸鳳禦北的日子了,隻想趕快把北地的破事解決完,然後回去調戲,啊不,伺候陛下。
“嗯,怎麼了?”謝知滄見天幹營其他人也累得夠嗆,招呼着都先歇歇再繼續核對數量,反正他們已經将北敬王府的人都控制了起來。
“那幾家鋪子規模大小一緻,每間搜查盤問的用時自然也不會差太多,唯有一家布莊除外,幾乎一盞茶不到就出來了。”
“那也隻能說明,這家布莊背後之人乃北敬王府吧?又如何能确定赈災糧被調換到此處?”謝知滄不傻,裴拜野的話雖沒點明,他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若隻是少了盤問自家人的時間,那自然無可厚非,但那些王府府兵卻幾乎沒有想去搜一搜的想法,對于我這樣一個刺客來說,他們憑什麼認為我不會躲進一個民間經營的布莊呢?”
“因為對布莊的防護足夠自信。”謝知滄了然,裴拜野也适時住了口。
雖然謝知滄人不太行,但足夠聰明,和這樣的人交流不必費心費神,他今日已經夠累的了。
“謝大人别忘了讓人去附近亂葬崗盯梢,撿回阮明慎的屍體還有用。”
“本官去睡了,畢竟明日還有一出好戲呢。”
北敬王為何會對手下一家布莊的防護足夠自信?不外乎就是親自布了重兵,而當今北玄州城,需要拼死防護的,除了他自己的腦袋,就隻剩下救命的赈災糧了。
裴拜野發現這個問題後,就提醒謝知滄去查他們帶來的赈災糧,果不其然——不知何時都變成了沙礫。
恰逢此時,謝知滄得到消息,說北敬王就自己刺殺他一事向鳳禦北上了奏章,于是兩人聯手布下一個計劃。
首先,裴拜野選定「調查特使」為阮明慎,阮狀元雖當前謀逆值不高,但裴拜野也知道此人的随機天賦十分不錯,若不趁着現在除去,恐怕日後會比李古德和趙金寶更難纏。
然後,在阮明慎抵達北玄州後,謝知滄手下的人便仿着阮特使身邊人的模樣,鬼鬼祟祟、馬腳頗多地去布莊附近連續晃蕩了兩三晚。
直到那日裴拜野請戚阮二人相聚,北敬王得到消息,他所行之事似乎被阮明慎查到了。
再然後就不是裴拜野的手筆了,無論是安插幕僚下場挑唆災民起義,還是劫持二人關到獄中,北敬王每一步裴拜野都能料到,甚至還安排了謝知滄的人提前扮作獄卒,好到時候放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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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玄州城 呵氣成霜的清晨
一道尖銳的慘叫劃破朦胧的霧氣。
“啊——死,死人了——”
不多時,姚記布莊前就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
“滾,滾開!别妨礙爺執行公務!”衙役撥開看熱鬧的人群,發現布莊門口倒着一具橫死的男屍,衣着看上去還有些眼熟。
“裴大人到——”還不等捕快細看,身後街上就響起一陣哒哒的馬蹄聲,一人紅衣白馬,揚鞭而來。
“發生何事了?”裴拜野下馬将缰繩扔給一名衙役,從人群自覺讓出的縫隙裡走進來,待看清地上情形後,突然臉色一凝。
衙役頭子心神一墜,完了,死者該不會和裴大人相識吧?
不過,馬上他就會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了,死者可不單單是和裴拜野認識這麼簡單。
“新科狀元阮明慎,陛下親遣赈災特使,無故橫死街頭,不知有、何、緣、故啊?”最後幾字裴拜野刻意放慢語速,一字一字砸得衙役頭子腦中嗡嗡作響。
阮明慎?死者是阮明慎大人?
衙役覺得不僅他一家老小保不住,恐怕他們州府老爺的烏紗帽都得跟着掉啊!
阮明慎那可是朝廷命官,是特使啊!
見衙役沒反應,裴拜野自覺接過現場指揮權,“阮大人死在此處,那這家布莊自然有重大嫌疑——來人,給我搜!”
“不行!”衙役頭子下意識就想要阻止,裴大人不知曉這家布莊的來頭,他們這些在此地讨生活的還能不知曉嗎?
這可是北敬王府暗地裡的私産,查王爺私産,他怕不是嫌自己死得太慢。
“怎麼,你想包庇嫌犯?”裴拜野面無表情地看一眼衙役,瞬間把人吓得兩股戰戰,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裴拜野身後,天幹營十二人小隊得令便一齊闖入布莊内,不消片刻,幾人又急匆匆出來。
“禀大人,屬下等在布莊内發現了朝廷的赈災米糧,請大人裁奪!”
短短一句話,瞬間激起千層浪。
昨日,分發給災民的赈災糧被調換之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裴阮二位大人遭到災民襲擊之事也已私下傳開,因此剛剛見到裴拜野時,不少人暗地裡翻白眼,心道這狗官怎麼沒被砸死?
可如今,這些人說什麼?那些被調換的赈災糧,在姚記布莊裡?
“走,一起進去看看。”裴拜野聽到議論聲越來越大,嘴角滿意揚起,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他說的一起,不隻包括官府衙役,還包括看熱鬧的民衆。
姚記布莊後院,原本用來堆積布匹的倉房門戶大開,一袋袋的米糧袋子把屋子塞得滿滿當當,有幾袋甚至劃破了口子,掉出金燦燦的黍米。
有幾個餓瘋了災民若非官兵持刀攔着,幾乎就要闖進去舔舐那些糧食。
此時,人群中不知是誰率先悄悄發出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