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華曲池
絲竹管樂聲中淌出幾聲婉轉小調。
唱的是《鳳和鳴》,一首在鸾鳳流傳極廣的缱绻民謠。宮中樂坊改了編曲,算作賀陛下大婚的一點小巧思。
可惜,唱得再好也像是抛媚眼給瞎子看。
因為坐首上的那對帝後,似乎不怎麼和鳴。
沒錯,鳳禦北在刻意冷落裴拜野。
因為裴首輔白日在九州壇上那兩句調笑的話。
祭拜天地祖宗的時候,這人居然還是一副浪蕩作派!
不過話又說回來,裴拜野的性子本就那樣,而這事兒鳳禦北覺得自己也有責任。
那是三日前,禮儀嬷嬷又來尋他告裴拜野的狀,說是裴大人要求撤換封後吉服,至少也得換作男式衣服。
鳳禦北擱下禦筆擡頭,“這不是應該的嗎?他本來就是個男人啊。”
此時,被傳召而來的織造司掌事恨不得把腦袋埋進褲腰帶裡。
别說本朝了,就是曆史往前翻了幾百年,也沒有立男子為後的先例,鳳禦北這是曆史記載第一人。
其他倒也算了,唯獨這男後吉服是該裁男裝還是女裝,可愁壞了掌事。
女裝吧,裴大人是個直挺挺的男子。
男裝吧,皇後這個位分級别的款式圖樣,難免會和鳳禦北的衣衫撞上,那可就是犯了大忌諱了!要掉腦袋的!
當然他也本可以請示陛下,但他剛接到命令鳳禦北就啟程去了北地,待陛下回來再裁奪,那必然趕不及再在大婚前完工。
平衡利弊之後,掌事一咬牙:裁,按照往常封後吉服一樣地裁!
于是,裴拜野就收到了他的皇後吉服。
牡丹團鳳、喜鵲登枝、祥雲缭繞,一切都是那麼漂亮精緻。
如果這不是件女裝就更好了。
該說不說,他第一眼看到這件衣服,還以為是裁給鳳禦北的……
他抽的UR喜服裡的确是一男一女,裴拜野還很有心機地将男款改做自己的尺碼,女款則填了鳳禦北。
但劇情線就是這麼霸道,即便他整個人都比陛下大一碼,也不得不裹着勒手臂的吉服嫁給鳳禦北。
那日鳳禦北正發愁時候,裴拜野也委委屈屈地來了,表示自己不願意穿這件衣服,大不了他可以穿其他場合的吉服湊合一下。
“那怎麼行?!”鳳禦北有些着急。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如果裴拜野隻是首輔,那鳳禦北自然不會強求,但大婚過後裴拜野就是鸾鳳的皇後,怎麼能穿随便一件吉服呢?萬一神靈怪罪可怎麼好?
見鳳禦北上鈎,裴拜野不緊不慢繼續抛出自己的餌。
“如果清安實在希望我穿,那臣是不是也可以提些要求?”
“說!”鳳禦北手一揮,格外大氣。
“臣希望陛下能先……”裴拜野貼近鳳禦北的耳朵,暧昧地吐息吹氣。
“!不行,朕不同意!”鳳禦北白皙的臉頰迅速蹿起紅暈,“朕不信你會信守承諾穿這個赴婚典,你這要求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
開什麼玩笑,他憑什麼相信他先穿給裴拜野看一晚,這人到婚典時候就能乖乖聽話?
“那不若這樣,臣和陛下打個賭,若臣婚宴那日穿上這身衣服同陛下成親,那晚上洞房……”裴拜野繼續撒餌,他當然猜到鳳禦北不會同意第一個要求,那個要求也不是給陛下做選擇的,隻是為了壓低鳳禦北的心理防線而已。
就像談判桌上,先把價格壓到不可能達成地低,再一點點往上擡價,就更容易把成交金額控制在自己希望的範圍内。
果不其然,鳳禦北這次猶豫了。
大改吉服形制肯定是來不及了,對于鳳禦北而言,婚典不出岔子才是最重要的,而裴拜野又是個他無法完全掌控的人,先把這人穩住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陛下就答應了裴首輔的賭約。
怎麼說呢,反正鳳禦北看來,他怎麼都不虧。如果裴拜野能找到更好的吉服來替代,那大家皆大歡喜,若找不出,反正都是洞房時候的事兒了,大不了自己多灌幾杯酒喝醉,這人總不能強迫自己穿吧?陛下難得耍賴。
直到裴拜野在九州壇問出那樣的問題,挑明了這事兒他記得清清楚楚,鳳禦北沒有一點抵賴的機會。
于是又惱又羞的陛下就同裴首輔鬧脾氣了,面對裴拜野一整日的殷勤都選擇視而不見。
就當下眼前,他的盤子裡還放着幾顆剝好皮的葡萄和去了籽的甜瓜,都是裴拜野遞到嘴邊,卻被無聲拒絕的。
裴拜野看着鳳禦北别過的臉,内心苦笑。
他對陛下說的那兩句話,純粹是調戲起人來順手了,根本沒考慮那麼多。其實話一出口,他就想起來他家陛下是最重天地先祖的,他那樣說話有些冒犯了。
可惜還沒來得及道歉,祭祀儀式就開始,一直忙到晚上夜宴,他都沒來得及哄一哄鳳禦北。
看樣子陛下氣得不輕,連平日最喜歡的葡萄都一口沒動,像個木偶人似的坐在那兒。
裴拜野想,要不要再想些辦法哄哄鳳禦北,身邊卻突然過來一個小太監,“大人,您安排的煙火已經準備好了,時辰将至,可是要奴才吩咐下去?”
哦對,今夜的節目還剩一場他花七十萬人民币抽出來的煙火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