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誇她寫得好,她就誇《淑女通訊》是個很好的平台,擁有穩定的發行量,這才使得她的文章能一次性被那麼多人看到,如果當初答應出版社出版,想必現在都賣不出去一百冊。
捧一踩一哄哄她的老闆,對她友善的人,她也不吝啬自己的好意。
接下來是安娜,縱然是老闆的孩子,可她沒有擺架子,措辭既溫柔又成熟,教導法語時又很耐心,指出法語短文的錯誤時态度平和,從沒有嘲笑過,讓她懷疑對面不是十四歲的小孩,而是知心大姐姐。
不管怎麼樣,免費教法語,那就是她的好朋友了,回這封信,她的心态很輕松,不那麼在乎行文邏輯,說點這個再跳躍到别的地方去,一封信便寫完了。
她認識瑪姬的時間遠比認識安娜要久,寫信寫得更多,理應提筆就來,這一次,她卻擱下了筆,往後一靠,仰着頭去想瑪姬信裡的内容。
為什麼寫規則怪談?因為她看過市面上很多小說,賣的最好的就是哥特小說,連報紙上統計的小說題材偏好,都是哥特遙遙領先。
當然,單純的哥特過了巅峰期,還摻雜了許多瑟瑟元素,使得其飽受評論家的批評。
她知道哥特賺錢,别人也知道,市面上的哥特小說早就過于飽和,她自知文筆有限,閱曆也不如人,很難寫出新意,隻能用規則怪談打開局面。
規則怪談起源于兩百年後論壇中的《動物園規則怪談》,現在寫,無異于竊取其規則怪談開山鼻祖的地位。
卑鄙嗎?
很卑鄙。
内疚嗎?
她自省時無數次發問,答案隻有一個,不。
戴安娜很清楚,這是一個父系男權社會,文學界更加尊崇男作者的文章,給其餘作者的待遇地位評價都遠遠不如男作者。
換言之,男作者在擠壓搶奪作者的生存空間。
她能戰勝他們嗎?
很困難,連一家女性做老闆的出版社都找不到,即便是《淑女通訊》,那也是男老闆創辦的。
既然對方已經占據了空間的優勢,那她就隻能拿出時間的優勢了。
她是兩百年之後的人不是嗎?她知道很多這個時代的人不知道的點子。
這當然很不公平,但是占據着愛男平台盡情施展才華的男作者沒資格跟她要公平。
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劍,這才符合世間最古老的道理。
她抱着這樣的心态,卻沒想到這一刀能安慰到一位被男人胡作非為也不會有任何懲罰驚吓到的女仆。
心裡還怪複雜的。
她對這一點表示驚訝,希望瑪姬能關注這位可憐的女仆,同時傳授出一點小技巧。
【瑪姬,一切性暴力都是整個父系社會共同實施的,親親相隐,男男相互,當他們得知做這件事不會有任何後果,那就會更加肆無忌憚。
【你那位姐姐說得很對,要小心,你們生活的地方從沒有安全過,面對這種情況,怕是沒用的,懼怕隻會削弱危險到來時反抗的勇氣。
【我教你一招,用腳踢對方的蛋,如果擔心踢不準,那我建議你去廚房找個雞蛋來捏,練習握力。當危險到來,曲意逢迎,别擔心,這種時候他們小頭控制大頭,很好騙,直接去捏他的蛋,我保證他當場失去一切反抗能力。】
拿信紙的手在顫抖,瑪姬人都是傻的。
為什麼杜赫這麼熟練啊?
她、她是一位爵士家的小姐,竟然白紙黑字寫出來了,她就沒有想過信落在别人手上,看到内容,對她會是多大的打擊嗎?
想到此處,瑪姬打個寒顫,四處看看,奔到蠟燭前面,信紙探過去,手卻收回來,再看一遍,咬了咬牙,點燃信紙,看它灰飛煙滅。
有心想問她是如何知道那些技巧的,卻怕又招回來一封難以招架的信,隻得作罷,但信上的技巧,她不想荒廢。
除了戴安娜,還有誰會教她自保自救的技巧?
明天就去廚房捏雞蛋。
瑪姬收到信後,内心久久不能平靜,《淑女通訊》的當頓也是如此。
在安娜的叮囑下,他特意挑選一位不歧視女性創作的編輯負責戴安娜小姐,但這不意味着他一點都不管她,他對這位狂言作品量超越笛福的小作家非常感興趣。
她回複報社的信件,編輯看過就夠了,他卻還要再看一遍,果然又看到一翻豪言壯語,瞧瞧這位心比天高的小姐,居然鼓動他改版,從季刊改為月刊。
看來沒将評論家的信發給她,倒是助長她的自信了。
轉眼間倫敦社交季結束,九月刊發行,首日購買量竟然突破三千,稍微改變當頓的看法,戴安娜小姐的自信也不是沒來由的,僅此一家的規則怪談的确吸引了一大批讀者。
後面的發行量以每天100份的數量增長,他有點坐不住了。
誠然,他是個求穩的商人,但隻要是商人,都免不了受到更大的利益驅使,去做一些往日不敢做的事。
不過他還是穩住了,召集編輯們讨論發行量暴漲的原因。
讨論了半個小時,主要原因是規則怪談,不必多說,更重要的一點是下篇回擊了評論家的批評。
——拉赫昂·希耶爾隻是在拿她編造出來的規則吓唬人而已,沒有半點深度。
下篇就上了深度,同時将恐怖推上了最高峰。
人一個接一個的死,到最後隻剩下三人,真正的主角在絕境中揭示。
不是艾薩克,不是維拉,而是那個自從哥哥成為第一個受害者就一直哭哭啼啼當挂件的海倫·伊萊恩。
她帶來全新的規則,遵循規則是沒有用的,生存法則是利用規則和尋找規則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