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身下床,看到床頭放了一塊翠綠色的小石頭,像一塊玉石雕刻成的小巧羽毛。
多年的寫文積累,她有了充足的知識儲備,于是她一下子就認出來,這塊石頭,大概是傳說中的翠羽傳意石。
這種石頭一般是分隔兩地的人一人一塊,用來溝通的。
在文落詩的印象中,這種石頭有兩種功能:第一種,通常在高層領導人物之間聯絡使用。比如第一重天邊界處發生了某件事,需要立即上報,但是就算用最快速度的飛行術,到達第九重天的融雪城也需要一個多時辰,所以通常會在魔宮中和邊界各放一塊翠羽傳意石,用于聯絡。
第二種就很簡單了,在各種版本的話本裡,文落詩也見過兩個有情人分隔兩地時,用翠羽傳意石談情說愛。
文落詩輕輕拿起這一塊石頭,才發現長曉已經下好符咒,讓這塊翠羽傳意石與他手裡那塊相連。她手一揮,手裡這塊翠羽傳意石四周溢出濃厚的淡綠色清氣,氤氲開來,模模糊糊,慢慢凝結成了一列豎着漂浮在空中的文字:
“初次見面,此乃贈予文姑娘的見面禮。”
文落詩心想,你倒是解釋一下别的事情啊。
緊接着,有一團淡綠色清氣溢出,在剛剛那行字的左邊,又拼湊成一列文字:
“移動術而已,姑娘大可放心。”
文落詩先是怔然,随後瞬間反應過來,自己遭遇了什麼。
長曉不僅擅闖了她的房間,還把平常移動東西的術法,施在了她身上,把她從椅子上轉移到了床上!
這個人!
她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平複心情,自己看過的話本中講述的怎麼打上門去的方法,腦子裡已經飄過無數種。
正當她決定出門的那一刻,那股名為事業心的念頭忽然跳了出來。
怎麼能因為他,一個不相幹的人,耽誤我今天原本要去投稿的行程?
想到這裡,她立刻把長曉這件事抛之腦後了,拿起寫好的稿件,披了個毛茸茸的厚鬥篷,出門去了。
從院門出去之前,文落詩特意回頭看了一眼,長曉的房間門緊閉着,看樣子他也不在屋裡。
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不過,反正跟我沒什麼關系。
她一路穿過春庭酒樓的大堂,走過三四條街,在一派車水馬龍中,來到了昨天所見的欲曉書局門口。
如果說春庭酒樓是門庭若市,那欲曉書局便是門可羅雀。甚至連個雀都沒有,隻有幾片枯樹葉子,随着冷風蕩起,又落下。滿目瘡痍,冷冷清清。
走近,文落詩敲門一看,才發現今天書局關門了,也沒說什麼原因。
比起那些一出事就急得跳腳的人,文落詩的情緒一向相當穩定,于是她靜靜看了看那扇緊鎖的木門,也沒有覺得太落寞,轉頭離開,開始在街上溜達。
今日街上的景象與昨日大有不同。
昨日飛雪連天,滿城蒼白,而今天大雪已經消融過半,又逢未時之初、陽光正好之時,有種在冬年難得的暖融融。街上行人比昨天多了不少,來來往往,卻并不會顯得擁擠。街邊小鋪叫賣聲也此起彼伏,文落詩特意往書局旁邊看了一眼,昨日的老婆婆和她的紅苕小鋪都沒有出現。
冷風吹過,文落詩第一次有了極度迷茫之感,目睹紅苕小鋪的消失,她甚至會懷疑昨天僅有溫暖,隻不過是自己幻覺。
可這一切的平靜,被團飛馳而來的紫色影子打破了。
那團紫色影子速度極快,毫不留情地撞在路邊一個瓷器小鋪的桌子上。
小鋪的老闆是個看上去不到兩千歲的小姑娘,正在一旁跟别人甜甜地笑着,細聲細氣地談價格,忽然感到面前有一陣風莫名襲來,緊接着,随着紫影閃過,那張桌子被狠狠掀翻,隻聽一陣連綿不斷的碎玉聲傳來,桌上所有瓷器在一瞬間,成為了一地五顔六色碎片。
碎片大小不一,有的尖指着天、屹立着,有的崩開四散,隻不過在一片白色的碎粉末之中,任何彩釉都失去了顔色。
小姑娘盯着滿地狼藉,整個人都是懵的。
可那團紫影卻不以為意,湊過來看看,見小姑娘好像吓傻了,轉頭就想遛。
而這一刹那,小姑娘反應過來,聲嘶力竭地大喊:“喂,你回來!回來!”
“沒多大事,你那幾個瓷瓶,也不值幾個錢!”
那紫影飄飄忽忽,往文落詩的方向逃來,壓根沒打算為打碎瓷器而負責。
那小姑娘雖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此刻面對這人的無理取鬧和挑釁,也真的是被逼急了,根本不顧形象,大喊道:“你說沒事就沒事啊!你把我瓷器全打碎了,怎麼說跑就跑啊啊啊!”
她施法躍起,一路禦着黃色的氣流,追着前方的紫色影子,朝文落詩的方向追來。
周圍人紛紛擡頭,卻隻聽小姑娘在朝遠處大喊,沒發應過來這裡發生什麼。突然,不遠處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隻見一支筆從不知何處飛躍而起,沖向空中,狠狠打在那團深紫色影子上。
與其說是筆,不如說是個筆一樣的法器。筆杆寬大,最上端雕刻着幾枝傲然的梅花,周圍飄着細碎的雪沫;筆杆中端,圖案漸漸變為筆直的竹子,竹葉如刀鋒一般橫豎交錯,剛勁有力;筆杆最末端是一片松枝,松針尖上綴着團團白雪,刻滿冬天的印記。筆豪潔白,遠遠看去,似是飛雪順勢而下積成的弧度。
這樣一隻小巧玲珑的筆,威力卻完全不輸刀光劍影。
紫影被打中要害,傳來“啊”一聲尖叫,紫色光暈迅速散開。那男子現出身形,狼狽地蹲在地上,雙手費力支撐着地面,低頭粗喘着氣。
他緩了一會兒,惡狠狠擡起頭,對上一張正在審視他的、冷冰冰的臉。
文落詩見他擡頭了,稍稍揚眉,語氣平淡:“還想跑嗎?要不要打一架?”
那男子撇嘴陰狠一笑,一身紫袍上的鎏金花紋閃着光。他抖抖袖子,站起身來。
面對這樣一個瘦瘦弱弱卻十分貌美的姑娘,男子隻把她當作花瓶,對剛剛那一擊不以為意。
“小魔娘,我看你年齡也不大,你當真想多管閑事?”
文落詩往遠處瞧了瞧,見周圍的人目光差不多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了。
很好,這種場面,圍觀的人越多越好。
一道黃色氣流落地,賣瓷器的小姑娘出現在文落詩身邊,一臉驚詫地看着文落詩。
很明顯,她沒想過有人會幫她。
而且,文落詩跟她年齡相仿,看上去也不足兩千歲,卻僅僅用一招就能把男子擊倒在地!
文落詩向她燦爛一笑,轉頭看向男子。面對男子的挑釁,她靈機一動,卸下剛剛那副冷氣逼人的樣子,氣勢卻絲毫不輸,眉眼彎下來,甜甜道:“那這位魔郎,看上去年齡比我大多了,怎麼卻還是被我的法器打倒在地了呀?”
那男子瞬間瞪眼。
文落詩用軟軟的語氣繼續道:“而且你比我活的時間長,魔族素來以強者為王的道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什麼時候明文規定過,需要以年齡……”
話還未說完,一道紫光向自己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