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文落詩是平靜地離開書局的。
直到回到郊外,她都覺得自己平靜得出奇。
平靜得不像是一個剛收到噩耗的人。
她一個人回到石洞中坐下,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周圍風乍起,忽明忽暗,她也覺得感受不到情緒波動。
書局老闆說,很認可她的能力,也很喜歡她的作品,作為第一次投稿的人,她已經很棒了。
隻不過,話本這個東西,最看重的是受衆的基數。她寫的東西很好,但大家不一定願意看。大多數人想看個新鮮的故事,而不是看她一個人侃侃而談自己的思想。
看着文落詩失了魂一樣的眼神,書局老闆慈祥地告訴她,姑娘,我們要寫的通常不是自己想寫的,而是别人想看的。
直到回到石洞中,她還在咀嚼着這句話。
沒事,不就是拒稿麼,意料之中。大不了之後再寫,再投。
她把木柴上架了個銅爐,給自己燒了些水,然後,清空自己的思緒,把那被退回的書稿抛在一邊,閉眼,重新讓陣陣魔氣萦繞在身邊。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不想動,不想去看外面是何時辰了,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坐一會。
剛入定,有什麼東西就在她身邊閃了一下。
她以為是洞外的星光,便沒理睬。
可接下來的很長時間裡,那亮光在熄滅後,又不停閃動着,勢必要讓她睜眼查看一般。
她堅持沒搭理,漸漸覺得自己好累,不知不覺中,趴到地上,睡了過去。
文落詩第一次睜開眼睛時,她幾乎是全身顫抖的。她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在夢裡,她一路被追殺。
忽然有什麼巨響,她恍惚中一看,是自己方才的木柴已經燒盡,而她卻忘了這件事。
銅壺掉落,滾燙的水撒出來,差點濺到自己身上。
她顫抖擡手,憑着本能念了訣,把遠處的銅壺立起來,繼續閉上眼。
然而,再次入夢,好不容易逃脫,卻又迎來了第二次追殺。就在她要絕望之時,忽然醒了過來。
而此時,那道光還在閃着。
她仔細一看,卻是愣住。
那是之前長曉給她的翠羽傳意石,隻不過他們二人一次都沒用到過。之前她去绛霞雙樓裡找彥月,完全沒想到要把翠羽傳意石帶在身邊,才導緻長曉聯系不上她。那之後她長教訓了,再也不敢因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讓别人擔心了。
如今這塊石頭亮了,亮着微微的翠色。
文落詩有些猶豫,手在空中一揮,石頭的上面便泛起了幾行字。
“落詩,你還好嗎?”
“你今日是沒來嗎?”
“你在哪裡,你能收到我的傳信嗎?”
文落詩看着空中懸浮的文字,身上一冷。
那三行文字的顔色深淺不同,越早傳來的文字顔色會越淡,她大概估摸着,長曉怕是等了三個多時辰。
她看了看洞外天空中的星象,如今已是深夜,而最後一道文字光芒很亮,像是剛傳來。長曉顯然還沒睡,一直在等自己。
“我在,我能收到。”
她幾乎是一刻不停,立即在空中書寫着。
“我剛看到。”
“我還在之前的山裡。”
“我剛剛睡着了。”
“實在抱歉,我沒想到你會給我傳信。”
而那行文字,幾乎是在一瞬間之内回複的。
“是不是做噩夢了?”
文落詩震驚。
“你怎麼知道?”
“看你語無倫次的,像是被吓到了。”
“我确實噩夢剛醒,現在渾身都是冷汗。”
“你先緩緩,不急。”
那一瞬間,文落詩淚如雨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好像是因為自己讓别人擔心了,又好像是自己終于接受了被拒稿的這個血淋淋的事實。
“我昨天晚上一直沒睡好。所以今天也特别累。我剛剛連着做了兩個噩夢,之前燒的水都給忘了,木柴燒盡,差點撒出來。”
“你先緩一緩。”
“嗯,你是不是熬了很久沒睡?”
“我沒事,倒是你,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
“……我今天沒去找你們。”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自己今日的經曆。
“長曉,你快睡吧,别管我了。”
而這之後,過了很久,文落詩才再次看到一行文字。
“要不要我去找你?”
她盯着這行文字許久,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已經被淚痕堆滿。她感受不到自己在哭,但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許久,她顫抖地寫道:“不用,我自己緩一會。會好的。”
她知道很多話本中,此情此景之下,她一擡頭,就會看到長曉站在洞口。但她無比慶幸話本都是假的。她是真的害怕現在看到長曉,以這副落魄的樣子見到他。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