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年年底,流火之時,兩人走完了整個潑墨森林。
整整一年,再次見到除黑色之外的景緻時,他們幾乎欣喜若狂。連空氣都是甜的。
前方青瓦白牆的房屋逐漸清晰,天色卻也在此時漸漸暗下來。
“你在參商鎮有産業嗎?”文落詩猶豫許久,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畢竟,如果有的話,她還挺想繼續蹭吃蹭住的。
長曉被問得一怔,搖頭:“這回沒有了。”
“沒事,那住客棧,我的錢應該夠住小一年的。”
長曉看着她神采奕奕走在前面,忽然間意識到,森林之中的時光結束了。
再往後,他恐怕沒有機會和這個姑娘在篝火旁邊互相靠着入睡,或是在茅草屋裡摟着她。而她呢?沒有了森林中的驚心動魄的經曆,安穩下來後,大概也不會和自己那麼親近了吧。
他臉上閃過一絲苦笑。好像南柯一夢驚醒,萬事如初,而夢裡的一切就要消失了。
想到這裡,他有些不舍這個森林。特别是這個森林中的沙漠。
“長曉你快過來看!”
他正回頭凝望那片濃墨般的森林,忽覺文落詩在前方叫他。
“别再懷念森林啦!快過來!”文落詩捧着一個小型花盆,正踮起腳尖,呼喚長曉過來。
長曉這才注意到,此處位于城鎮邊緣,日暮時分少有人煙,卻有一個女子在地上擺攤。她售賣的不是常規的物品或食物,而是一群形形色色的從未見過的植物。
那攤主女子聽文落詩如此說,來了興緻:“二位當真是穿越潑墨森林而來?”
文落詩抱着那一盆綠油油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植物,挪不開眼睛,隻有長曉淡淡點頭。
攤主眼中閃過驚奇,想要開口,卻好似猶豫了一番,咽了口吐沫,沒再說。
“長曉你看!”文落詩把那盆植物遞到他面前,“這位魔娘說,這些東西叫‘石蓮’,大多隻能生長在沙漠裡。她特意從沙漠裡挖了些沙子來養。”
攤主補充道:“這類植物叫石蓮,姑娘手裡拿的那個,是石蓮的一種,叫‘花月夜’。”
長曉仔細一瞧,也注意到了植物下方的黑色沙子。
文落詩手裡那盆,長成一個蓮花形狀,每一瓣葉子都是飽滿的翠玉色,而葉子的邊緣處還嵌着一絲淡粉色。
長曉看着地上,眼神中情緒開始波動:“這些石蓮,可是來自潑墨森林中的那片沙漠?”
攤主驚道:“你們穿過森林時,碰上了那片沙漠?”
文落詩把愛不釋手的花月夜放回攤上,輕輕“嗯”了一聲。
聽上去,此人和那片沙漠有聯系。不過她下意識覺得,不知根知底時,還是不要透露過多。
攤主了然,解釋道:“那片沙漠中,有一處長滿了石蓮。這石蓮與别的植物不同,幾乎不需要水,隻靠沙子就能生存。若是像其他植物一樣澆了水,反而會死。我當初從那裡帶了幾棵不同的石蓮出來,它們長大後,實在太大了,我就給它們分盆,分出許多小石蓮。這不,就是我攤上這些,二位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咱們沒碰上石蓮哎。”文落詩默默給長曉傳音。
長曉的神色卻不如她這般輕松,他打量着攤主,像是有什麼話想問。
文落詩望了望天色,發現太陽已經完全沉到地平線之下。夏年的天長,此時已經很晚了。放眼望去,幾戶最近的房屋都紛紛落了鎖。
“要不,我先進鎮去找客棧,随後給你傳信?”
她看出長曉怕是短時間走不了,便如此問道。
“也好,”長曉毫不猶豫答應,“我随後就到。”
文落詩走後,攤主連忙問道:“剛剛那位姑娘是……”
“我一個朋友,我們一起走過了這片森林。”
長曉臉上浮起笑容。他像是在說一個很普通的事情,但說者和聽者都深知這句話的重量。
攤主卻對長曉的前半句話将信将疑,不過,她也沒挑明。
長曉歎了口氣:“我們路過沙漠之時,有人告訴過我,沙漠中有一大片石蓮。我本想帶她去看,但最終想想,還是算了。”
攤主擡眼:“怕是那聚落中人告訴你的吧?”
長曉道:“沒錯。”
攤主聞言,饒有興緻地揚眉一笑:“那麼,告知你此事的那人,可有告訴你石蓮代表什麼?”
長曉微微低頭,看不出情緒:“說了。”
“怎麼說的?”
長曉猶豫了一下,抿唇回答:“說是沙漠中人有個習俗,男女二人定情之時,會一同栽種下一棵石蓮。久而久之,種的人多了,形成了沙漠中一片盛大的石蓮群。至于說法……不同于其它植物壽命短暫、芳華轉瞬即逝,石蓮壽命漫長,千百年經久不衰,因此,寓意二人長長久久。”
攤主眼神含笑:“嗯,跟你講故事的這人挺靠譜的,說得都對。”
長曉心想,麥芽糖是挺靠譜的,還特意跟他說了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