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把鼻子湊近,聞到一股淡淡的甜味,她才有些反應過來。
這好像是個烤紅苕。
認出的那一刻,文落詩心下狠狠一空。她手指僵直,拿起烤紅苕,呆呆看了很久。
方才回屋之前,她很習慣性地看了長曉的房間一眼,發現裡面沒人。她反倒松了一口氣,因為這樣就不會碰面了。她最近實在不想碰上長曉。
誰料,自己回屋之後,就看到了桌上這個紅苕。
她甚至都不需要想,都知道這個東西必然是長曉給她的。也就隻有他,能無視這裡的禁制,随時随便進入她的屋内。
最重要的是,這個東西是烤紅苕啊!
幾年前她在稀音城裡,雲涯來找她買烤紅苕,回頭她就見到了長曉……
他這是和自己坦白,承認了所有事情。
文落詩的心裡酸酸的,眼眶幹幹的,她覺得自己此時應該會哭,可不知為什麼,她隻覺得難過,一滴淚也哭不出來。
為什麼這麼對我呢?
從大局上講,誰都沒有任何錯,可是她一個從來這麼明事理的人,為什麼這次遇上長曉,就這麼傷心呢?
甚至說不清楚,這個紅苕是用來坦白的,還是用來賠禮的,抑或是用來從此劃清界限的。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長曉在紅苕上施了法,讓它保持着熱乎勁。
忽然,文落詩注意到紅苕的下方壓着一個極小的字條。紙條的邊角已被紅苕的外皮染黑、燙焦,那一行漂亮的黑色小字在其中顯得突兀。
“若你想,可随時來找我。”
文落詩把字條夾于兩指之間,念了個決,字條瞬間化為粉末,消失于空中。
他沒多說什麼,但文落詩内心就是覺得,他大概是覺得對不住自己。
——當然,這也可能并非“她覺得”,而是“她希望”。
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看着熱騰騰的紅苕,她沒有任何食欲。看了他留下的字條,反倒覺得心中更加煩悶。
于是她把紅苕往桌子上随便一放,躺去床上,閉上眼睛。
幹脆忽視它,睡覺。
同時,她暗暗打定主意,最近都不見長曉了,說什麼也不見。
給自己一段時間冷靜一下,緩一緩,哪怕是用來修複獨屬于自己的傷口。
*
夜裡,不知幾時。
文落詩輾轉反側,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反反複複不知道多少次了。
這次她翻過身來,看着桌案的位置,一束從窗戶縫裡透進來的月光打在桌上,剛好照亮了那個端端正正擺好的紅苕。
真讨厭,不想看到它。
文落詩翻過身去,努力背對着紅苕,使勁告訴自己,不要想它,不要想它。
然後,她就徹底清醒了,再也睡不着。大約就這樣側着身子熬了小半個時辰,她聽見自己肚子咕噜一聲,緊接着,嘴巴裡湧出口水。
哎,真沒辦法,自己騙不了自己。
下床之後,文落詩在空中随便一揮手施法,那盞竹燈裡的蠟燭亮起來。來到桌案邊,面無表情地拿起依舊熱着的烤紅苕,公事公辦似的快速剝着皮,然後賭氣一般往自己嘴裡塞。
她以為會越吃越生氣,可紅苕是甜的。
特别甜,比之前吃過的所有紅苕都甜。
大概是因為買紅苕的那個人吧。
*
翌日早上,文落詩收到來信,上次找她寫文章的那個人找她有事。被退稿之後,她特意用盡自己的文采,寫了一篇巨長無比且詳細到不能再詳細的文章,詞藻華麗,句子環環相扣。
她就不信對方還敢拒她的稿!
這不,對方來信了,說對這篇稿子很滿意,有些具體事情找她談。
文落詩出門了,一談就是一下午。作為一個曾經對自己筆下的文字報以最大尊重、打死也不會改稿上任何一個字的人,文落詩在近幾年為了生存,被迫放棄了自己那些堅守的原則,幹脆擺爛,對方說什麼就是什麼,說改哪裡就改哪裡。反正就當成任務,完成了結款就行。
那人對文落詩這篇“認真完成”的稿子很滿意,找她改了幾個小句子,又跟她談了談能否接下來找她寫别的稿子。文落詩當然同意得不能再同意了,天上掉下來的财路啊,她有什麼理由拒絕!于是這一談,就談了大半天的時間。
洽談結束,她心情頗好,又去街上轉了轉,回到客棧已是申時。
本想直接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可她上了樓梯,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前,聽到身後與她相對的那間房裡人影有些雜。
仔細一看,文落詩心裡了然。
和着你們三個人議事來了是吧!
那房間是長曉的房間,外面設了很厚實的結界,把聲音全部屏蔽掉了。而通過人影來看,另外兩個人很明顯是雲涯和舒允。
文落詩在門口停留了一會,腦海中過走馬燈般想了很多事情,最終決定,裝作沒看見,回屋。
可就在她剛轉身的那一瞬間,忽然聽見有人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