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陪自己,他哪裡用得着在這裡幹等着。
文落詩暗自抽了抽嘴角,壓下砰砰直跳的心髒。他們這種關系很微妙,兩個人誰也不挑明,裝作不記得或者忘了,并借着這種表面的模糊,讓兩人的關系越來越近。但正因為文落詩已然心知肚明,每當想到這件事,她都是心神一凜。
比如現在。
于是,進城之後,酒樓裡的第一頓飯和第一天晚上的客房,文落詩悄悄去把兩個人賬提前結了。
長曉發現之後,黑着臉去敲她客房的門,她裝作沒聽見,厚着臉皮不回應,不想承受門口傳來的低氣壓,也不想解釋為什麼這麼做。
直到晚上她出門的時候,被不知道哪裡竄出來的長曉一把抓住胳膊,将她整個人按在過道的牆上。
“要躲到什麼時候?”
他這個姿勢讓文落詩很慌。
夏年間日落很晚,此刻酒樓外正是夕陽下沉之時,昏黃的光線映着街上的影影綽綽,流淌着讓人有些眩暈的溫暖。而這些暖意,沿着窗戶輕柔灑在酒樓三層的過道上,好像在慫恿着一種燦爛的、洶湧的情緒偷跑出來,去快速蔓延,将所有其中之人卷入,無可自拔。
長曉的身軀壓上來,擋住了所有透進酒樓裡的光線。她的世界裡隻剩下眼前的黑影,而她深深被困其中,退無可退,逃無可逃。
文落詩把頭别過去,閉上眼睛,極力呼吸着僅有的光線,咽下那一點剩餘的光,依舊不說話。
她其實不敢想象此刻是個什麼姿勢。胳膊被長曉向上舉起,整個人被按到走廊牆上,在那股巨大的力道下絲毫不能挪動。而身前清晰感受到的那股壓上來的溫熱,更是瞬間淹沒了她每一寸骨血,令她喘不過氣來。
怪就怪夏日的衣裙太薄了。
“你别這樣,走廊裡,一會别人看到了。”她腦海中千萬波濤翻湧,被長曉忽然這麼一搞,思緒全亂了,半天才生拼硬湊出這麼一句。
“那進屋?”長曉幽幽問道。
“别。”
文落詩想都沒想,“唰”一下睜開眼,眼神視死如歸。
這種狀态下,要是被長曉拉進屋,她可真說不好會發生什麼。
見她睜眼,長曉的眼眸微微眯起,慢慢松開她的胳膊,往後退了半步。
——裝作剛剛他什麼都沒做一樣。
文落詩靠在牆上,見他在面前冷冷清清又儀表堂堂的樣子,張了張嘴,一時半刻也沒說出話來。
許久,長曉輕輕伸出手臂,把文落詩往懷裡一拽,讓她緊緊貼在自己胸膛上。
“明天上街,給你買好吃的。”
文落詩把頭埋在他懷裡,使勁點了點。
長曉猶豫了片刻,還是低聲問道:“是因為進城的事情嗎?”
文落詩又點了點頭。
“不用這麼想,”長曉拍了拍她後背,聲音如同傍晚的暖風,“我很樂意陪你的多待一會。”
這個懷抱太過于溫暖,文落詩甚至渴望從此地老天荒,不用再擡起頭。
“來我屋裡坐坐吧,”長曉松開她,捧起她的後腦勺,“我這邊風景挺好,吹吹晚風。”
選酒樓客房的時候,文落詩知道長曉喜歡臨街的屋子,那樣顯得有生氣、不至于一個人悶着,就特意憑借着她以前來日月城時微薄的經驗,将他帶來了這家比鄰主街的酒樓,還給他特意選了個朝外的客房,一打開窗戶就能看到主街上人來人往。而她睡眠不好,喜歡朝裡的安靜一點的,幹脆就住長曉對門。
她輕輕點了下頭。
至于剛剛那些,完全抛在腦後,不再思索。
而望着長曉轉身去開門的背影,文落詩忽然停住腳步。
晚風挾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奔來,混着橘黃色的光線,灑在眼前颀長的身形之上,将那一襲玄色的長袍染得熠熠生輝。
文落詩一咬下嘴唇:“長曉。”
長曉動作一頓,回頭。
“是你先說的,不要事事分那麼清。”
她語氣平緩而沉靜,像是隻在叙述一個事實。沒等長曉反應過來,她輕輕歎了口氣。這回語氣中略微帶上一絲情緒。
“既然這樣,你也給我點機會,讓我對你好些。這樣才公平。”
說罷,她先一步繞過長曉,進了他的屋子。
長曉愣了半晌,似是在懷疑這句話真真切切是從文落詩嘴裡說出來的。
等他回過神來後,不由得淺淺低笑。
而夏日的晚風中,燦爛的晚霞下,方才說這話的人,已然坐在屋中開始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