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曉輕笑一聲,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文落詩一個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看着門口。大約是剛抱過的緣故,她身畔餘留着長曉方才的氣息。這股氣息竄進腦海中,似慰藉,又似折磨。
其實在剛才,文落詩痛苦的,不僅僅是司夜的事情。
“一場情,若是一定會無疾而終,但長痛不如短痛,早點醒過來。”
那個總管說得沒錯。在說司夜,又何嘗不是在說她。
她甚至都想不明白,為何要貪戀長曉的懷抱。就連現在,她都不舍得松開。
她比任何人都懂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可是她至今不願意醒過來。
*
“我們總管最後和我說,其實他對删減一事也很抱歉,嗚嗚嗚啊啊啊啊,我要瘋了,這玩意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改了!”
文落詩無語地低頭,看着她的披帛被司夜一把抓過去擦眼淚,已經不知道第多少回。
“用手帕。不要抓着披帛擦眼淚。”她耐心道。
“怎麼辦啊,朱明承那個混蛋還有不到四個月就要來了,我要是掙不到這筆錢了怎麼辦!”
文落詩涼涼地擡眸看她一眼,心道,你在乎的是稿費嗎?你在乎的明明是人。
“其實我們總管是為了我好,怕萬一我寫了什麼不合适的,出了事情,最後受傷的還是我。我要是打死不改,他其實也不會說什麼。但是我好煩,好煩,我為什麼要接這個單子?”
文落詩心道,是啊,我當初就問你,為什麼要接這個單子呢?
司夜扔開文落詩的披帛,又一把抓過被角,抹了兩把眼淚,道:“我決定了,我先不管這個單子,先去寫别的。這件事至少兩個月之後再說。”
文落詩好奇:“你不是最近特意沒接别的單子嗎?”
司夜“唰”地一下躺到床上,眼睛一閉,開始四腳朝天:“我們總管說了,讓我找個機會,寫點給自己的東西。我一琢磨,覺得他說得挺對。賺錢歸賺錢,但不能因為賺錢就迷失了自己。這麼多年了,我想寫點自己想寫的。”
文落詩微微驚訝。她本來還想在此事上勸一勸司夜,在工作之餘保留自己,結果司夜這麼快就自己想通了。那敢情好,不需要她再浪費口舌。
“這麼驚訝幹嘛?不許眼睛睜這麼大。”
文落詩起身,收拾好她那被揉成一團的披帛:“我覺得你進步了。不需要我勸,你就能頓悟。”
“我的思想覺悟本來就比你強,”司夜驕傲道,“比如,我就能清晰意識到自己喜歡朱明承。但是你就不行,到現在了你還不承認……”
再之後,她長了半天嘴,卻一個字音也發不出來。因為文落詩施法封了她的聲音。
“既然要寫點不賺錢的東西,要不要我教你怎麼寫話本?”文落詩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司夜,無視她憤怒睜大的眼睛。忽然想到司夜發不出聲音,文落詩又補充道:“想學就點頭,不想學就搖頭。”
然後,司夜點點頭,又眼神一動,迅速搖搖頭。
氣得文落詩轉身就出門去,不再搭理她。
出門之後,司夜身上的術法被解開。那一瞬間,司夜從床上坐起來,破口大罵:“文落詩你好大的膽子,你自己不承認就罷了,還不讓我說,居然還敢封了我的聲音!你不就是心虛,不想聽我說嗎?我偏要說,回頭我煩死你!”
結果,都不用回頭了。這天夜裡,剛到四更天,司夜就醒了,輾轉反側睡不着,于是坐起來在窗邊看月亮。看了一會,覺得夜風清涼,景色正好,念無與為樂者,遂至對面的屋裡,把正在熟睡的文落詩硬生生從床上拽起來。
文落詩氣得想當場給司夜施昏睡訣,結果剛擡起手指,就被司夜按住。
“長曉找你,在屋外等你呢。”
文落詩愣住,正要迷迷糊糊下床,忽然瞥見司夜一臉壞笑。她瞬間清醒,明白被騙了。
司夜在一旁哈哈大笑:“文落詩,你現在也太好騙了吧!”
文落詩盯了司夜半晌,很想揮手施法,把她扔到屋外去。
不過文落詩忍住了。也好,司夜白天這麼傷心,晚上讓她高興高興也是好事。而且大半夜地睡不着覺,估計也是因為心情不好或者壓力大。幹脆起來陪她聊聊天。
于是這夜,司夜強行占領了文落詩的被窩,給她講了一夜自己和朱明承的故事,以及松煙閣閣主以前的故事。文落詩這些天倒是也和松煙閣幾個總管見過面,聊過關于閣主的事情,但他們對閣主知之甚少,幾乎隻把閣主當作一個吉祥物或者傳說。聽司夜講述了更多的傳說,文落詩倒是越來越好奇這個閣主的事情。
到最後,東方欲曉之時,司夜搖着文落詩的胳膊,非要讓她講她和長曉的故事。文落詩本就困得不行,一聽到這個,直接閉眼裝睡。沒多久,就當真睡過去。
再醒來之時,已是下午。司夜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文落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認真反思。她昨天夜裡居然這麼容易被司夜騙了,以為長曉真的來找她。而且,她真的不假思索就要下床出門,連外衣都沒想起來披一件。得虧這事是假的,這要是确有其事,文落詩不敢想象她出門後,長曉見她這副樣子,得是一個怎樣的神情。
不過長曉真的會大半夜來找她嗎?應該不太會吧,畢竟兩人還都沒有越界到這個地步。
想着想着,文落詩忽然一拍腦袋。
煩死了,剛醒來就在想他。這些天每時每刻都在想他。就一個人而已,真是侵占了她大部分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