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的光線和溫度都暖柔,景澄踩着拖鞋站在門外時,其實有幾秒被這幅景象攫取住心神。
像為了配合景澄,好讓她能更聽清楚自己的疑惑,賀明霁稍稍俯身。
景澄的身高實在算得上高挑,但她仍然需要為了十七厘米的身高差擡頭。
她揚起唇角,帶出狡黠的弧度,嗓音卻噙着冷淡:“哥哥,你是以什麼立場問的?”
賀明霁很快地答:“以哥哥的立場。”
景澄的梨渦若隐若現:“那我無可奉告。”
賀明霁垂着眼睛,從她手裡摁下一顆葡萄,低聲請教:“意思是,我可以有别的立場?”
兩個人的距離不知不覺靠近。
準确地說,是賀明霁的肩膀又低了稍許,以至于彼此幾乎快貼到額頭。
火舌小口的舔舐着煎鍋碳黑的底部,金屬帶着空氣一起變熱,景澄嗅聞到越加清晰的木質調。視線當中,賀明霁長而潤秀的雙目明亮,像暮色裡忍耐蟄伏、隐匿利齒捕獵的獸。
那火光幾乎要在他的視線裡燒灼出來了。
她愣了幾秒,咧咧嘴就要嘲笑,敲門聲忽而響了起來。
像猜到她要說出拒絕的話,賀明霁搭着眼睫,快速把葡萄按進她微張的嘴巴裡。不知何時,他很有餘裕剝掉了紅紫的皮,指尖都淋漓着豐沛的甘甜。
“吃吧。我去開門。”
他抽出濕紙巾擦手,轉瞬帶走殘留的果汁。
景澄用力咬開果肉,憤然間扔了顆到自己嘴巴裡:“叫我洗,又怪我偷吃……”
“吃了嗎您嘞!”侯青青同學嘹亮的聲音響起,看到開門的人後,瞬間把頭埋得很低很低,“不好意思我們走錯了……”
聽景澄說她搬到了宜大附近,恰逢周末,侯青青就興緻勃勃地帶了禮物賀她喬遷。沒想到一開門,出現的卻是個高大清俊、衣冠楚楚的年輕男人——但需忽略他腰上宜室宜家的黃白格花邊圍裙。
總之,這番家庭煮夫的形象令侯青青深覺自己失禮打擾,隻想立刻離開。
“應該沒有走錯。”身旁,抱着花的陳嘉言溫聲道,“你好,你就是景澄的哥哥吧?我是陳嘉言,景澄的朋友。”
侯青青捏了捏裝滿面包的小籃子,暗道陳老師不愧和景澄是舊相識,她都還沒來得及知道景澄有哥哥……等一下,哥哥?
她感覺景澄好像和她提過,但具體又想不起來了。
侯青青重新擡起頭。
年輕男人倚着門,垂着雙漂亮又清冷的桃花眼,下颌線鋒利得能劃瞎不速之客的眼睛。
如果李暮汀或者梁翊合在場,會發現這台精密機器周身氣壓很低,以至于到了需要檢查液氦系統的地步。
人本質是動物,一定有先天的本能,開過竅的捕食者尤其,就像喂過血肉的寵物會反哺出不馴化的野心,開始展現狩獵和競争的天性。
賀明霁眼神沉靜,額發下茶褐的眼睛卻似清泉底的石子,表面水色盈盈,底下冷淡無情緒。
他略一點頭:“你好。”
又朝侯青青露出點淡淡的笑:“你就是小侯吧?景澄和我提過你幾次,上次在庾山沒來得及認識你。”
侯青青小雞啄米。
“怎麼在門口站着,青青。”景澄的聲音響了起來,從賀明霁的身後探出個腦袋,“啊,陳老師,你也來了。”
“下實驗回家,在小區門口碰到了小侯。聽她說你搬來了這裡,我就冒昧地拜訪了,我在這住了三年,或許會有什麼能搭把手幫忙的。”陳嘉言手中并非是包紮好的花束,而是一盆藍果杜鵑,雲南特有,已引進植物園栽培,不算珍貴,但也可見精挑細選的用心。
景澄錯身,示意他們進來:“謝謝你們,太客氣了。”
侯青青:“哪有哪有。學校裡新開了一家手工面包房,味道還不錯的,我就每樣帶了一個給你,想着新家不會很早開火,你可以早上吃。”
“這盆杜鵑呢?我放哪兒比較好,景澄。”陳嘉言走在侯青青身後,适時接話。
“最合适的地方肯定是雲南點蒼山海拔三到四千米的冷杉林下。”賀明霁看了眼他,很快收回目光,語調不緊不慢,“杜鵑需光喜涼,書房怎麼樣?妹妹。”
景澄也是這麼想的,書房北向,日照有保證,光線不強烈。
賀明霁見她眼睛眨了眨,便确定景澄同意他的意見。
他眉目舒展開來,幼稚的花邊圍裙仿佛變成了鵝黃色的報春花,俊美的面孔上洋溢出春風化雨的潤澤光輝。
“我去放,你招待客人。”賀明霁說。
景澄嗯嗯了聲,語調輕快。
領着人坐到了沙發,侯青青四下張望,感慨:“都收拾好了,好像也沒什麼能幫你的了。你們在準備晚飯?”她不好意思起來。
“壞了,新鍋啟用儀式。”景澄一拍腦袋,“你們先坐。”
她噌噌地往廚房跑,路過餐桌,又把洗好的葡萄拿了過來:“喝茶還是飲料?茶得等等,我沒來得及燒熱水,飲料都是冰鎮的。”
“不用這麼麻煩。”陳嘉言自然而然地移開投向書房的視線,聲音溫潤含笑。一旁,侯青青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