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排是五分熟,口感和味道都很好,景澄吃飯從來全神貫注。
說“餓了”的賀明霁則慢條斯理,動作也到了賞心悅目的地步。
他道:“我等會兒洗完碗就回去。”
景澄從炸得酥香的小土豆裡擡頭:“雖然我做飯的水平可能比較一般,但碗是能自己洗的。”
賀明霁挑眉:“你明天不是還要去學校實習。”
景澄不以為然:“你也要上班。每次周一,你一直到下午茶才歇下來喘口氣。”
賀明霁:“如果我願意,不去也沒有關系。”
“喂喂,不要用這種雲淡風輕的語調說欠揍的事情。”
賀明霁笑了笑,轉而道:“我的意思是我總能有時間空出來。你不想做飯,可以回家裡來吃。廿秋離這不遠,我和蘇師傅說好了,賬單月底付一次,要是懶得回家,你可以請店裡的人送到這兒來。”
兄長的話滴水不漏,景澄卻覺得嘴巴裡的牛排開始變得沒滋沒味。
她細嚼慢咽,而後放下手裡的刀叉:“可是我可以照顧好自己,哥哥,我都二十了。在國外的兩年,除了疫情那段時間狼狽了點,我其實過得很好。”
她話語直白,賀明霁問:“所以,嫌我啰嗦了?”
“不是。”景澄語氣認真,“哥哥,你在我身上花太多時間和心思了。”
“你叫我‘哥哥’,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賀明霁支着臉看她,“這麼多年我們兩個都是這麼相處的。”
“但三天之前我們上床了。先在泳池裡接吻,又在酒店的客房做-愛,也在浴室裡。你給我買的藥,我昨天在家還有塗,搬家我也帶了過來。”景澄擡起眼睛看他,烏沉沉的眸子有種笃定的冷靜,“你對我好,可是親情愛情都摻到了一起,你分得清嗎,哥哥?”
他們再次觸到這個話題。
賀明霁的喉嚨一陣緊縮,他斂眸,平靜道:“為什麼要分清。”
“哥哥,萬一這是一種情感給你帶來的另一種錯覺呢?”景澄嘴角掀起頑皮的弧度,貓似的眼睛清光泠泠。
餐廳的吊燈是一叢雪白蓬松的羽毛,光落下來,給兩個人都鍍上了柔和的邊。
明明是相對而坐,彼此間卻好像有一道看不見的裂縫。
如果換到兩個月前,賀明霁會鎮定地說,很好,你終于意識到你對我的情感認知出現了一點偏差了妹妹。
但人甚至無法共情過去的自己。賀明霁沒有打着時光機穿越痛揍自己一頓,純粹是當下科技還沒到這水平。
賀明霁看着景澄。
她剛把牛排吃完,加了紅酒和番茄熬制出的醬汁秾豔甘甜,把她的嘴唇染得比那晚還要紅。
他帶上一點疑惑的反駁:“我愛我的妹妹,我愛你。景澄,我需要像實驗室裡過濾提純結晶一樣分清嗎?”
“可對我來說,哪一種愛都不是雜質。”
他自餐桌前站起身,單手抽出張紙巾,另一隻手則撐在了雪白的桌布上。
他颀長、淺淡的影子先于身體越過餐桌,賀明霁低頭,擦拭掉景澄嘴角的汁水。
動作流暢自然,因為這件事情過往很多年,他用哥哥的身份做過千萬遍。
說“我愛你”也流暢自然,不在一個更潔淨、神聖的場合,或者更浪漫的時刻,好像這三個字對他也司空見慣。
景澄嘴唇微張,呈現出很難得的呆滞,就像沒頭沒腦的大白鵝。
賀明霁搭着眼睫,仍然一臉淡定地望着景澄,手裡動作自若。
他岔開話題:“對了,我也買了花。”
——其實是以花為主題的雕塑。内裡青銅,外飾金箔,景澄在美術館的展品冊上看到的那一尊。
“而且比豆……比陳嘉言早。”
就在他們争吵的兩個小時前,景澄說要搬走之前。
“你要搬家,我才沒來得及送給你。”
做完晚餐,賀明霁身上卻沒有油煙的氣息,落日和煙火隻把他身上溫暖的木質調變得更加沉郁,以至于飄到了景澄的眼睫。
賀明霁微微側過臉,好讓兩個人的鼻梁不要打架,帶着廚房去污劑的檸檬味的大手則掌住了景澄的後腦勺。
彌漫着清冽又滿是欲念的氣息,賀明霁銜咬住景澄的嘴唇。
熱意灑落,口腔濕潤,半阖的眼睫底下,他眼光明滅,仿佛要把全世界的光源都納進去,而景澄呼吸掙顫,在裡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被景澄身體力行的教導,又從景澄身上出師,短短三天,賀明霁親吻的技巧就娴熟無比,比庾山的雨中,更是突飛猛進了千分萬分。
舌尖抵着口腔的軟‘肉,卷帶吞咽走溢出的喘息。賀明霁吸吮那兩片飽滿的唇瓣,空出一隻手,指尖撫摸她發燙的耳廓、臉頰。
冰冷的觸覺貼了上來。
景澄迷茫地睜大眼睛,面龐的明豔昳麗都被軟化,上翹的眼睫底下,都是水澤動人的光。
一枚剔透的寶石耳鍊穿過景澄的耳洞,賀明霁貼着她低聲喃喃:“不過還好,我帶了别的禮物。”
吐息滾燙,耳朵底下升起被啃咬的酥麻和疼痛,冰冷的金屬煨上他的溫度,景澄再次被賀明霁捏着後頸用力地吻了下來。
親的鎖骨,從這兒往上,脖子,嘴唇,最後将拇指揉上她的唇縫,仿佛是檢查他親吻出的腫脹的紅痕。
做完這些淫-靡的事情,賀明霁的一張臉卻笑意明熾。
他緩聲:“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夠好,讓你覺得我不夠堅定。景澄,懷疑我是很對的。”
“我尊重你,但希望你空下來了,再考慮我一次。”
他拿指節輕輕地抵着景澄濡濕的耳垂,切割成淚狀的藍寶石變彩如焰:“就算我和你明天不會見,也别真忘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