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節,薔薇花開得濃燦。
談令儀面前的院牆上,蒼郁枝葉交錯掩映,濃綠之中,正成簇開着淡粉淡白的花團。
她正欲伸手采撷一朵,忽聞身後異常聲響,激得她後背一陣瑟瑟,條件反射地回頭看去。
沒有人,是一道惱人的風卷走垂落的花瓣落葉時所發出的聲響。
她低頭,自嘲地笑了一聲。
她因何杯弓蛇影?事起于一刻鐘前。
今日是談老夫人壽宴,席上貴客衆多,後廚忙碌的仆婦到了她的院前,重重敲響院門。
門很快被人打開,那仆婦叉着腰,一條腿邁過門檻,瞧見出來看情況的傅母,擠出一個笑,開口道:“廚房太忙,我來你們院裡支些人手。”
傅母聽罷,剛想應,頓了頓,遲疑道:“我先去問問五姑娘。”
仆婦撇嘴:“若非這喪門星回來,府裡人手也不至于不夠。”
傅母打了個眼色示意讓她少說些,而後轉身走過院子掀簾進門。
倚在窗邊閉目養神的談令儀将仆婦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看見進門的傅母,隻當作沒聽見,不想計較什麼。
“五姑娘,”傅母行禮,溫醇開口道,“老夫人壽宴忙碌,席上人手不足,廚房那邊想來咱們院裡借點人。”
她見談令儀點頭答應,正準備出門,又問道:“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談令儀這才想起來自己在裝病,撐着頭的手絲滑移上額頭,虛弱喘了兩聲,緩緩道:“還好。”
就這麼撐着拙劣的演技直到傅母走出去,她才放下手,松了口氣。
談家五姑娘談令儀,為談家家主談昭續弦所出,出生那日母親難産而死,算命的說她八字與談氏命脈不合,留在府中會傷府中之人氣運,須得養在别處,到十六歲才能回府。
彼時正值談昭官職升遷的關鍵,不敢拿前途賭,于是便将談令儀送去老家的莊子,直到這個月才将她接回府裡。
但她現在面臨的困境,僅僅是與自己的至親不相熟嗎?
并不是。
談令儀清楚地知道這一切都是一本限制文的劇情,而她并不是談府五姑娘,隻是穿越到其身體裡、與之同名同姓的人。
先前談令儀的室友看這本書時,還總調侃她和女主同名同姓,一定要全文背誦以備穿越。談令儀平時小說都不看,更别說限制文,故而毫無興趣,又因為室友總挂在嘴上的什麼“區區三根”“一夜七次”“緬鈴角先生”“XXXXX”對此敬而遠之,結果室友的話一語成谶。
她就這麼帶着對劇情的迷茫穿越來了。
不過托那位老是調侃她的室友的福,有一些零碎的劇情她還是清楚的。
比如現在。
她記得室友說過,女主從莊子回來後第一次出席談老夫人的壽宴,豔絕全場,為之後被衆多豺狼虎豹惦記做了鋪墊。所以為了減少以後不必要的麻煩,她果斷選擇裝病不出席。
好在府中之人對她的命格心存芥蒂,巴不得離她遠點,故而她這托詞一說出口,沒人有異議。
但以後的路……談令儀想起府中之人對她的敵意,隻道日子不好過了。
正發着呆,低矮的院牆外突然飛來一個什麼東西,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啪”,談令儀探頭往窗外看,瞧見院子正中躺着一個毽子。
院門被人輕輕叩響了。
談令儀捏捏眉頭,揚聲喚道:“陶娘。”
沒人應聲。
“小蝶。”
還沒人出聲。
談令儀撐起身子稍稍探出窗,院子裡空無一人。
借人借這麼幹淨嗎?還真是沒把她當主子看。
談令儀自嘲笑笑,聽見門外細細的女孩哭聲,無奈歎了口氣,尋來一個披風套在身上,走到院裡撿起毽子,而後用披風兜帽罩住臉,緩緩推開門将毽子遞了出去。
門口的小女孩破涕為笑,糯糯地道了一句“謝謝阿姊”。
她低斂眼睫,不看來人,隻見地面上立着兩雙腳,一雙套着繡有桃花紋樣的小繡鞋,一雙套着用金絲繡上雲紋的玄靴。
有男人?
談令儀心中警鈴大作,一邊關門一邊往後退,結果不知什麼時候那隻小小繡鞋踩上了她委地的披風,她一後退,披風系帶扯開,雲白的披風便從她肩頭滑下。
一聲輕呼蹭過耳際,她幾乎是本能地擡起頭來看向發出喟歎的男人。
年歲不大,約莫十八九歲的少年,劍眉下的眼尾微翹,眼瞳黑而亮,這樣的丹鳳眼為他的面相添了幾分銳利,但抿起弧度形似貓嘴的唇形又中和了這一點。
這會兒他盯着她看直了眼,談令儀不虞抿唇,擡手便要把門扣上,誰料兩人之間的小姑奶奶又有了動作,擠過她便往院子裡跑去,像一陣風。
少年順手扶了一把被擠得站不穩的談令儀,寬掌貼在她的腰後,隐隐發燙。談令儀站穩後,不動聲色地推開了他的手,福身道了一句謝。
“姊姊!姊姊!你院裡的花花好好看,可以采了做花環嗎?”小姑娘眉飛色舞,談令儀一時不好拒絕。
反正臉已經被人看見了,她聳肩,淡淡道:“可以。”
少年微蹙眉頭,低斥道:“幼梨,太失禮了。”
語意嗔怪,表情卻不是那回事,似乎對小姑娘的行徑很是滿意。
裴幼梨撅着嘴,對着他做了一個鬼臉。
少年狀若無奈轉過頭來,同談令儀抱拳行禮:“在下文遠侯府裴琢雪,方才跑進去的小娘子是舍妹裴幼梨,叨擾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