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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麼大膽而狂熱的感情,縱使當時有反對與質疑,城中謠言四起,多年後這一幕也依舊被不少人記住,是為填充無聊而貧乏的日常而創造出來的愛情佳話的開端,而真相,隻有當事人才清楚。
阿媞爾記得,自己當時甚至沒有力氣開口吐出哪怕一個字。她隻能怔望着身旁的人,甚至沒看清這個金發青年的正臉。
那時她不曾怨他奪走了她的自由,她還一無所知,不知他雖然用了請,卻并非請求。若不是桑塔納的對手開口,迪奧也一定不會讓她順利成為赢家,而事情的發展正如他所料。
唯一超出預期的,大概是媞妮在面對巨蟒時,還能保持一定程度的鎮定這點吧。
也是,很多時候,人比野獸可怕。
但包圍着迪奧的強運,讓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将她得到了手。
主辦方大手一揚,表示應允,媞妮被人帶了下去。喬斯達家的成員代代都是元老院的成員,這回家中養子行為雖有些出格,倒也不能說不讨人喜歡。
媞妮回到了名為休息室,實為牢獄的房間,她曾經的主人在那兒将她等待。
多年的債主,媞妮與他打過不少回交道,猴似的男人捏着下巴,露出一副不甘的樣子:“沒想到你這女娃這麼好運氣。”
他以為媞妮會死,雖說頗為可惜,但也能不顧過往情面,将她的家人一齊賣掉。媞妮已成年了,按道理到了要嫁人的年紀,可還是一副沒發育的樣子,然而她家那些年紀小的姑娘不一樣,要是能賣了。真是可惜。
如今媞妮要去到沒半點兒假的大戶人家,說不定他以後還要讨好她,這就不僅是到手的鵝要飛了的問題了。
債主的手滑過光滑的下巴,瞥見媞妮身上的血腥,又窺到她隐沒在黑暗中的眼底。不知怎麼,偏偏這副少年的樣子,卻猛地充滿了生命力。
“怎麼着,”他啐了一口,“你看上去竟還不高興?那可是喬斯達家,名門中的名門,這就是一步登天啊。”
“但我還是奴隸。”媞妮坐在椅子上。
而且那青年隻說買下她,她的家人們要怎麼辦,她必須去請求他。
“别做夢了,就你的出身,現在結果夠好了。”債主往前走了一步,走到她旁邊坐下,貼近了她,一隻手搭到媞妮肩上:“當然,我現在釋放你還來得及。”
釋奴地位雖不及公民,但和奴隸是天差地别。媞妮不知債主為什麼突然這樣好心,當他的手滑過她的肩膀時,媞妮頓時一個激靈。
她一下起身,鞋底踩過滴落在地的血迹,眼中滿是驚詫,隻有手足無措。
“不是個好交易嗎?”債主看着她:“哈,說什麼要自由身,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願出賣?你以為往後去喬斯達家,你作為奴隸可以幹出什麼事來?我告訴你!你肯定會和其他奴隸女人一樣,就算為主人生下孩子也得不到正名!”
“說什麼胡話!”媞妮嘴上這樣叫着,心中卻升起恐慌。
的确,這就是她不想當奴隸的原因。不被當作人類看待,她曾在街頭見到過無數次這樣的人了。女人衣不蔽體,連一張舊席都沒有,男人每每去酒館讨要食物,結局是被打死在街頭。
“是做釋奴,還是繼續當個奴隸。”債主走向媞妮,将她迫至牆邊,戴着寶石戒指的手捏住她的下巴:“你的時間不多了。别忘了,你的家人還在我的手上。”
正如債主所說,都在同一方天地,貴族家又會有什麼不同。
媞妮工作的酒館上方,二樓就是接客的地方。她年紀還小,也屢次被騷擾,上了年紀侍者更是肆無忌憚,和客人交換視線後就能去到樓上。所有動靜,在樓下都聽得一清二楚。
媞妮從來不認為自己會成為那般,可經曆了兩場瀕臨生死的戰鬥,消耗掉了她全部的精神氣。她的心中真的冒出了小小的軟弱,來自最深的黑暗。
隻要閉上眼睛,就能結束。
她沾了血腥氣的嘴唇有些顫抖,那手将要探入她已然破碎的衣領,一道低沉聲音洪亮響起。
“你在做什麼!”大步行來的人,輕而易舉地将債主推開。
男人摔倒在地,看到來人,伸手指着媞妮:“是她勾引我!”
這麼多天,媞妮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在聽到這話時,兩行淚水卻在一瞬間流過臉頰。她都做了些什麼,她剛才竟然——
金屬聲響在陰冷房中回蕩,人頭落地。跟随而來的兩位看守者沒敢作聲,迪奧回頭說:“你們都看見了,他想對我的東西出手。”
看守連忙點頭,表示如有需要會做證人,立刻拖着人退下了。
媞妮擡手遮住了臉,望着手心攏成的深淵,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的頭上。
“沒事了。”這個人說,稍稍用力要讓她擡起頭:“已經沒事了。”
媞妮搖了搖頭。
“看我,”這個人又說,“媞妮,看看我。”
她剛才在場中說過自己的名字,他隻聽了一次就記住了嗎。可他到底是貴族,表面光鮮,背地喬裝打扮,在最混亂的街道上遊走着的道貌岸然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