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奇怪,普奇不明白,既然已和沒有受洗的人結婚,又有什麼理由在近十年後迫切地想要她信,隻是希望一起去天堂?
固然羅貝爾特先生已過四十,除卻家族血統使得他面色稍稍蒼白,看不出有其他健康上的問題。從走廊上挂滿的畫像來看,他家的男性基因也應是長壽的,他自己留着白胡白發的肖像沒出現在上面、令下一代瞻仰反倒奇怪。
哦,忘了他不會有下一代了。
這龐大的産業會由誰來繼承,還是說會捐獻給教會?從司铎提起養濟院孩子一事就可知,不觊觎毫不可能,如此豐厚的财富足夠貪婪瓜分後也依舊能有剩餘。
身處這一由相同信念之人構成的圈子中,普奇才更清楚了解其中藏污納垢,大部分人或許都是良善的,但世人不可想象之事依舊發生,需要多重的遮掩才能看上去不那麼頻繁到出現在公衆的視界内。
“前面轉過就是了。”侍者走在普奇身旁,看了眼他手裡提着的黑色公文包:“這是您全部的物什嗎?”
“啊。”
侍者點了點頭:“其他在裡面都有準備,我會在每日為您送上三餐,有什麼需要在那時同我說就好,又或者您前來主屋的時候。”
“除卻邀請,我應該不會踏入,”普奇問,“會有必須要去的理由?”
他側頭看去,唇角染了一絲笑意,輕柔的語氣不禁令侍者耳廓發燙,目光躲閃。
“有時候朋友們會來,先生會請您參加宴會,天氣不好的時候,也需請您來屋内。”侍者偷偷看了普奇一眼,說:“您不必太過憂心,平日隻需每日一次為夫人讀經。”
“這很奇怪,不是麼?”
“什麼?”
“虔誠的教徒試圖轉變不信者,可又與她結合。”
“我想,是先生太愛夫人了,”侍者面露憧憬,“希望能和她一同上天堂,這也不算少見。”
看來從這個侍者處了解不到更多了,之後就僅是閑談,得知侍者來此不到一年,家中沒有管家,除去侍者們,隻有一位負責安排、一位負責财務的,還有一個廚師團隊。先生很會使喚他們,夫人卻不大同他們打交道,但一定要說的話,侍者們更喜愛夫人,因她仿佛當他們是自己人,說話時也表現出更多尊重。
禮拜堂是樸素的,就連電也沒有,正中置有空的相框,祭台上的蠟燭則是全新,為神父安排的房間在禮拜堂後,由一間并不大的祈禱室改建而成,但不僅通了電,也有水,除去沒有廚房,屋内的設置足以滿足基本生活并令人感到舒适。神學院的宿舍并不簡陋,此處比宿舍好過太多,也遠勝過普奇周遊旅行時呆過的簡陋地方。
侍者離開,說隻要他在夜晚七點去到主屋就好,普奇說了感謝的話,在侍者離開後,他換股房間,一一做了檢查,不存在攝影和竊聽用的物件,是安全的。
他将箱内的換洗衣服挂進櫃中,又拿出其餘生活用品,之後坐在床邊。從窗戶看向室外,是一片密林,若是有不知情的人被投放到此處,想必會覺得自己身處荒郊野外吧。
其間有何種情況,之後如何發展,一一看下去就是,普奇并不擔心。
七點左右,他前去住宅,被引至餐廳,那裡已坐了四五人,羅貝爾特先生見他來到,從正中椅子上起身,請普奇坐下。
“好吧,你又請來了神父,”一位蓄須的男子說,“這次的和以往……不同,神父大人,可否詢問您的年齡。”
“我猜不滿三十。”女性客人說。
“或許正和外表相反。”
“不好意思,隻是在開玩笑。”羅貝爾特打了圓場:“我從司铎那兒聽到您的事,普奇神父,聽說您有非常奇妙的經曆。”
“也說不上。”對于打趣,普奇并無任何反應,隻坐進了椅中。
“我很樂意聆聽。”羅貝爾特的朋友們說。
從他們的态度來看,好似神父的故事隻是一種消遣,全然說不上有信。
普奇在很多地方都被要求講過他身體痊愈之事,也并不意外人們好奇,想聽他說上幾句就是,不過打發時間,滿足卑劣之輩的好奇心。
“我十五歲那年,去到了神學院……”
如今,他也并不說出迪奧的存在與這些不相幹的人,反正他們沒有興趣聽,隻想知道奇迹是真的降臨在了他的身上,然後又帶着全信或半信半疑的态度将他質問,以證實自身的判斷。
他徐徐說着,衆人都在聆聽,羅貝爾特先生打了個手勢,侍者靠近,兩人耳語幾句,隻見羅貝爾特先生皺了皺眉,站起身。
“抱歉,”他極快地說,“我要離席片刻。”
說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微光暗影處。
普奇剛好停下對問題的解答,他被問“曆史上的多少聖靈顯現為假”,拿起杯子,他喝了口水,看向空空的主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