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坐于垂簾之後,眯眼看向跪在殿内的固臨:“詹信竟真舍得裁去九千人...那他帳下剩的這六千餘衆是否戰力出衆?”
固臨因前次差事辦得不好,唯恐這次也惹怒太後,隻低頭揚聲作答:
“太後娘娘放心,臣驗兵時故意細細觀察過,詹信帳下士兵對練不過片刻便開始偷懶,想必隻是些戰力普通的平庸之輩,不足為懼。”
聞言,太後和少帝徹底放心。
太後扶着侍立于一旁的玉樓手臂站起身,瞥一眼正從桌案上果盤裡拈葡萄吃的少帝。
“既如此哀家便也放下心來,這便回宮靜養去了。”
說完,太後頭也不回地扶着玉樓的手出了殿。
兩人沿着筆直的回廊前行,身後一衆宮人極有眼色地慢下步伐,留二人在前頭獨步緩行。
太後走了沒多久額上便淌出汗來,玉樓一邊從袖中抽帕替她拭汗,一邊打扇為其面上遮陽。
太後喘了口氣,索性在廊下坐定,歇歇腳。
她擡眼望向躬身打扇的玉樓,突然道:“方才殿中固臨的話你也都聽到了,哀家瞧你似乎有想法,怎的,此事還有不妥之處?”
玉樓笑着替太後扇風,“秋陽似火,可也不比娘娘慧眼如炬。”
太後眯着眼也笑了,“說吧。”
“驸馬不敢違抗聖旨,十日之内如期裁撤九千軍士。
這九千之衆的青壯驟然失了謀生的飯碗,軍中卻平靜一片,無怨怼也無暴動之事。
奴是好奇,這些人不知會去往何處,是否依舊由驸馬照拂?”
太後聞言微怔,靜思片刻。
“你所言有理,哀家和陛下竟險些忽略過去。
是該派人查清,這九千之衆的青壯丁去向何處。”
“娘娘英明!”
玉樓恭順地俯身,眼尾微揚看向太後,太後看在眼裡,情不自禁伸指在他眼尾弧處輕輕一點。
“回宮。”
*
軍中難得的休沐日。
清晨,黎元儀和詹信一道用過早膳,雨蓮适時奉上茶盞,“府上新到了一批雀舌茶,殿下和驸馬嘗嘗。”
黎元儀端起茶盞,茶香入鼻,她突然想起,詹信也曾說起過此茶。
“驸馬曾說擅烹此茶。”她擡眸看向對面同樣在品茶的詹信,“今日可願露一手給我嘗嘗?”
詹信聞言一怔,卻立刻欣然應允。
“自然可以。隻是,烹此茶最好選用山中寒泉。
臣知道城郊西山上有處活泉水質純淨、清冽可口,與此茶乃是絕配。
殿下稍等,臣這就上山取水回府,為殿下烹茶。”
說起城郊西山,黎元儀眼睛一亮,“聽聞西山楓葉紅得最早,賞之甚美。”
她飛快地随詹信一道起身。
“不如我們一道去罷?
登高取水,同賞紅楓,豈不有趣!”
詹信見她躍躍欲試,心中已是萬分願意,可念及西山路況,還是出言提醒:“殿下,山路崎岖,馬車恐怕行到半路便上不去了......”
“不礙事,不礙事!”黎元儀就差拍胸脯保證了,她一顆心已全然飛去西山賞楓,“既是賞景,全然坐車上山豈不辜負?”
詹信眼底閃過笑意,“那臣這便去備車。”
兩人準備妥當,坐車一路往西山而去。到了半山腰上,果真如詹信事先所言,山道漸窄,馬車再不便前行,隻得停在原地。剩下的路要靠他們自己走了。
黎元儀撩開車簾,秋日山中清曠的風撲面而來,她深吸一口氣,不等詹信來扶便率先下車。
未料鞋底剛沾地,便踩上一叢石苔,腳順勢一滑,雖有驚無險沒跌跤,卻是實實在在扭了腳。
黎元儀疼得眉心一皺,眼角差點飛出淚來。
“殿下先别動。”詹信立刻單膝跪地,掌心托住她的足踝,輕輕按動關節,見關節無礙暫且放下心來。
“還好,隻是扭了下腳筋,待回府用溫油活絡疏通一番,明日便能無礙。”
黎元儀心裡暗恨自己出師未捷先把腳扭了,再望向遠處蜿蜒而上的山道,雖心有不甘,卻也知眼下無論如何靠自己是上不去了。
她不願詹信為難,低低道:“我就在此處等你罷,你若沿途見到了紅楓,替我多看兩眼便是。”
詹信看向黎元儀,見她滿面失落,也望了遠處山道一眼。
略一沉吟,他心中已有決斷。
“臣背殿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