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三百多平的地下密室,采用玄鐵合金澆築,輔以符咒鎮壓,再加法陣隔離,形成了一處禁地。
空曠如停車場的密室深處,頂高的實木書架作為隔斷,圈出一方光線柔和的溫馨小隔間。
隔間裡鋪着柔軟的暖色毛毯,床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毛絨玩偶。
女人窩在懶人沙發裡沉迷追劇,頭也不擡地同墨栀打招呼:“哈喽~”
墨栀‘嗯’了一聲,丢下快遞,仰倒在床。
“呀——!起來!”女人彈射起身,拉她胳膊,“我說過多少次了,你個小髒貓不許穿外面衣服上我床。”
雲朵吊燈下,女人背着光。皮膚蒼白發紫,半張臉布滿交錯扭曲的燒傷疤痕,如藤蔓般順着脖頸蔓延進居家服領口。拉着墨栀的那雙手,塗了裸粉色指甲油難掩本甲的烏黑。
墨栀一股腦把自己脫得隻剩内衣、内褲,在床上陰暗爬行:“滿意了?你這隻有潔癖的遊屍!”
“我是遊屍怎麼了?遊屍就不能愛幹淨了?”女人委屈的樣子,鮮活得不像一隻遊屍。
還記得千年前,信宜仙君第一次帶她來見墨栀,她眼神空洞、行動木讷,與現在截然不同。
遊屍以怨為力,周身萦繞煞氣。煞氣越重自我意識越淡,漸漸就會遵從本能塗害生靈。
三尾玄貓能夠吸收煞氣,信宜仙君請墨栀每隔一兩年為這隻遊屍淨化一次。
即使墨栀犯事被關,信宜仙君也能通過自己的關系,讓墨栀定期為遊屍吸煞。
想來這隻遊屍對風信宜有某種特殊意義,不然他一位上仙不會如此盡心盡力地庇護一個兇煞。
墨栀對這隻遊屍感到好奇,吸煞淨化之餘總愛引她講幾句話。
“我叫墨栀,你叫什麼?”
“你是怎麼變成遊屍的?”
“風信宜和你什麼關系?”
遊屍統統一個回答:“腦子不好,記不得。”
生前遭遇常人不能承受的重創,死後怨念深重,才會在機緣巧合下成為遊屍。煞氣侵蝕大腦,失個憶啥的也屬正常。
“遊屍日常做什麼?”
“不做什麼。”
“興趣愛好呢?”
“那是什麼?”
“你喜歡做的、能從中得到快樂的事。”
“不做什麼。”
是啊,什麼都不做,又怎會有喜歡做的事。
墨栀憐惜她,送她花燈、布老虎之類的小玩意兒。
遊屍變得期待和墨栀見面,見到墨栀會笑,甚至會主動索要禮物。
後來,墨栀兩百年刑滿釋放,開了這家玄通速運公司。
信宜仙君帶遊屍來吸煞淨化,墨栀教遊屍用電腦玩兒憤怒的小鳥。
遊屍堅定道:“我要留在這裡。”
風信宜庇護兇煞遊屍,已是觸犯了仙規,豈能再任其滞留人間,為塵世安甯埋下禍端。
可這是她自從變成遊屍後,頭一遭如此強烈地向自己表達意願。
恍惚間,風信宜又見到了那個明媚鮮活女子,未能硬下心腸,幹脆利落地拒絕。
“留下我。”遊屍拽墨栀袖口,“求你。”
墨栀吃軟不吃硬,且越軟她越吃得香,當即大包大攬:“好啊,留下來,我罩着你。”
呂巳幫腔道:“她若留下來,墨栀能随時為她吸煞,狀況定然不會惡化。”并提出,“我們選一個有地下一層的獨棟,作為新的辦公地點。地下一層陰濕不見陽,她住着舒服。仙君布下法陣,讓她出不去便是。”
“你在人間也不會得到自由,換個地方畫地為牢罷了。”信宜仙君問遊屍:“你确定要留下?”
遊屍神情笃定,重重一點頭。
怎麼會在哪畫地為牢都一樣?
才不一樣!
這裡有劇追、有小說看、有遊戲打,墨栀偶爾還會下來陪她聊天。
隔三差五吸一吸煞氣,每天神清氣爽。
她看雜志上總有作者名叫佚名,以為佚名是個很厲害的作家。
論壇上跟人家讨論喜歡的作家,她說自己喜歡佚名,被人嘲笑小學生。她才知道作者不願署名叫佚名,也指無名氏。
她自己也是無名氏,那她也叫佚名好了。
佚名按活豬一樣,為墨栀套上居家服。
“我煮鴨血粉絲。”佚名拆開速食快遞,拿出小電鍋。
遊屍不用吃飯,嘴饞才吃一點。
她住在這裡,隻能通過墨栀和呂巳從外界獲取物資。
呂巳總也不在,基本指望不上。她怕麻煩墨栀次數多了惹貓煩,很克制的買快遞。
“有空再拿給我,何必單跑一趟,怪麻煩的。”
“你在公司負一層,又不在九十九重天,來一趟很麻煩麼?”
佚名聽出她情緒不對,“誰惹你了,說話這麼沖。”
“昂——”墨栀學驢叫。
水開,佚名下入粉絲。她隻是嘗一嘗味道,貓的食量又小。寶貴的鴨血粉絲,淺淺煮上一袋待客。
佚名拿出一罐冰可樂,倒入兩個玻璃杯,“展開講講。”
墨栀講呂巳的放肆,講她被大鵝挑釁,以及‘性騷擾’鼠仙。
佚名聽得津津有味兒,掏出珍藏的半袋瓜子。
“潮了。”墨栀調轉舌頭尖,舔掉黏在牙齒上的瓜子。拿起包裝看保質期,算了算,“過期兩年。”
“一次吃幾粒,确實吃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