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陸暄回到破廟,謝元祈已醒。
“随安,先換上這個。”看了眼身後的人,陸暄改了稱呼,讓謝元祈換上幹淨的衣物後,扶起他往外走。
“阿煦,她是?”謝元祈看着前面帶路的人,低聲問道。
“等到了再同你說吧。”事态緊急,陸暄也沒來得及細問,但蘇家、書局還有她賃的院子都被圍了,謝元祈傷勢又重,跟着範嬷嬷走竟是當下唯一合适的去處了。
謝元祈沒再問,乖乖跟着走。
陸暄一路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時刻警醒,等到了範嬷嬷的居所才松了口氣。她掃了一眼這個茅草屋,簡陋殘敗,心道範嬷嬷這些年應該過得很不好。
陸暄愣神時,範嬷嬷端來一盆溫水和傷藥,陸暄道謝接過,重新處理了謝元祈的傷口,将他扶到床上,在他胸前墊了個枕頭。
看着他沉沉睡去後,陸暄在床沿坐下:“範嬷嬷,謝謝你。”低頭思索着該如何開口。
“範嬷嬷,你怎麼…”怎麼還活着?陸暄問不出口,不管怎麼問都很奇怪,人死而複生實在是駭人聽聞,她想範嬷嬷應該能明白她想問的是什麼。
等了半盞茶功夫,陸暄見她面露猶豫,或是有些事不便言明,她本想就此揭過。
卻聞“噗咚”一聲,範嬷嬷對着陸暄跪下,聲音顫抖:“小姐,嬷嬷對不起你。”
陸暄大驚,連忙起身扶她,她卻是不肯起來。
陸暄看着面前滿頭白發、面容憔悴如樹皮的老婦人,内心複雜不是滋味。
其實在巷中認出她時,陸暄起初是懷疑的。
當年,蘇映華死後,她身邊所有人皆被陸培正處置了,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她是蘇映華的乳母,自然首當其沖,可她是怎麼逃過一劫的?既然活下來了還躲了那麼多年,說明不想牽扯其中,又為何要在此時出現?
可當陸暄記事起,範嬷嬷對她一直是憐愛的。父母争吵,陸暄無措害怕時,她會抱着她哄她睡覺;她愛吃魚,嬷嬷便細細剔除魚骨後将魚肉夾到她的碟中;處處護她,時時記挂着她…
陸暄看着她愈發蒼老的臉、佝偻的背,依舊慈愛的目光,就不忍再懷疑了,決定聽她所言,先到她這裡避避。
她本以為範嬷嬷要跟她說這些年的遭遇,可她萬萬沒想到範嬷嬷接下來吐露的真相,如晴天霹靂一般,擊得她五内俱崩。
“嬷嬷,你說的是真的嗎?”陸暄跌坐在地,雙眼失焦,胡亂地抓着範嬷嬷的手。她眼底爬滿鮮紅的血絲,想哭卻哭不出來,隻覺胸口有團氣堵着,腹中也是一陣翻江倒海,隻有将五髒六腑都吐出來方能舒緩。
“對,若不是因那林婉娘,夫人怎麼會死。”範嬷嬷狠狠切齒。
“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一問聽不出情緒,可看陸暄的神色,分明是心如死灰。
範嬷嬷看了眼陸暄,回憶道:“夫人當年雖與老爺争吵不休,卻從未因納妾之事吵過,她覺得老爺怕是誰都不愛隻愛他自己,既非隻是厭惡她,便哄騙自己這日子還能過得下去。隻是上元節前幾日,她在街上被一個女人堵住了,那女人還牽着一個三歲女童。”
陸暄聽到此處,捏緊了拳,當年母親屍骨未寒,陸培正就将林氏與陸苓接了回來,她當時氣得哭鬧卻被關進祠堂,沒想到,林氏竟是更早之前就來挑釁自己母親了。
“林婉娘同夫人講,老爺顧忌夫人顔面,不肯接她們母女回去,可她不忍自己女兒被人罵是個沒爹的野種,求夫人給她們一條生路,到時定會當牛做馬報答夫人。”
陸暄冷哼一聲,這麼多年了,林氏手段一如從前,從未變過,偏偏陸培正就吃她那套。
“上元節那日,他們就是因此事争吵嗎?”陸暄疑惑,那父親當時所說的“暫避”是讓誰暫避,是林氏母女嗎?他口中的“禍害”又是誰?
誰知範嬷嬷竟搖了搖頭:“老奴不知,當時老爺和夫人将所有人都支走了,沒人知道那日他們是為什麼争吵。”
陸暄疑惑更甚:“既如此,嬷嬷你如何斷定是林氏害了我母親。”
隻見範嬷嬷打開一個木盒,在最底部拿出一張泛黃的紙。
陸暄展開紙頁,上面寫着時辰地點還有林氏的落款,看完後她将紙折起,指尖仍在發顫。
亥時三刻西市酒鋪,母親大概就是那個時辰在西市被殺害的。陸暄竭力控制自己:“可僅憑這個,還是無法證明母親就是她所害…”
似是早猜到陸暄要說什麼,範嬷嬷将手中的東西遞了上去:“小姐,這是上元節那日,在夫人身邊找到的耳環,老奴記得是林婉娘戴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