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陸暄擔憂什麼,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隻是覺得自己的恩情沒有那般大,可以讓關淩雲為她如此冒險。
“那阿煦想嗎?将你的話本賣到大江南北,讓更多人看到它們,讓更多人知道文先生,讓更多女子透過字裡行間汲取力量,一同沖破世俗束縛。”
陸暄雙眸粲粲如星,重重點頭:“嗯,我想好了。”
她自然是想的,她想在這世間埋下火種,可以燒盡男尊女卑的荊蔓蒺藜的火種,可以燒盡三妻四妾的高聳大山的火種,可以燒盡女子自苦的枷鎖束縛的火種,隻等更多女子醒來,明白自己就是那火焰,一同點燃火種,燃起燎原烈火,将這天燒穿、燒爛,而後慢慢平息、重塑,直至這窒人的規則向她們傾斜。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
書局打烊,陸暄想到他昨夜醉酒,今日精神不濟,體貼道:“随安,今日你也累了,就不必送我了,我自己回去便可。”
不料他竟曲解了她的意思。
“阿煦可是嫌我了?”
“并非如此。”陸暄急忙解釋,看他一臉不信:“那勞煩随安送我回去了。”
話音剛落,他即刻說“好”,心中暗想“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阿煦,你二十那日可有閑暇?”謝元祈的聲音透過窗簾傳進來。
“有的。”書局每月逢十休業,那幾日她除了在院子裡與莺時她們閑聊,一貫無其他去處。
“聽聞鳳山的紫薇花開得極好,阿煦可想去瞧瞧?”
賞花?他怎麼突然有這個興緻?陸暄掀開窗簾一角,想看看他騎馬的模樣,誰料一掀開,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抹紅,她當即松手,往後仰了仰,心狂跳不止。
原來謝元祈已策馬到了馬車窗邊,視線皆落在那片薄薄的布簾上,将偷看的她抓了個正着。
陸暄捂着心口,拍了幾下,才道:“嗯,好。”
車外一聲輕笑,他也回了個“好”,語尾上揚。
他的衣裳過于晃眼,無論睜眼閉眼,陸暄眼前都有一道紅色陰影,揮之不去,今夜定要好好看看那話本。
*
入夜,陸暄伏身,在床底拉出一個小箱子,吹了吹上面的塵,拿出了那本話本。
剛拿起時,陸暄覺得有些不對,這書怎麼輕了這麼多,莫非是天氣太熱,紙頁裡的水分被蒸幹了?
沒多想,她翻開話本,一目十行,快速尋找那套衣裳出現的地方。突然,她像見鬼似的,“嘭”的合上書頁,像是抓着什麼燙手山芋,猛地将話本扔到床尾,被子蒙過頭,裹住自己,在床上蜷成一團。
“昨日身着喜服的他,面如凝脂,眼如點漆,令人心神蕩漾,原來他穿紅也這般好看,憶起他昨夜模樣,陸暄特地拿出櫃中那套顔色最豔的衣裳給了他…”
看到話本中這段話,陸暄窘迫得無以複加,萬幸隻有她自己知道這話本,年少時寫文真是不知輕重,亂寫一通,隔了幾年再看連自己都吃了驚吓。
他為何偏偏在今日穿了這套衣裳?昨晚之事他是真的不記得了嗎?怎會這麼巧?陸暄裹着被子在床上翻了幾翻。
頓了片刻,她驟然掀開被子,拿起床尾的話本又翻了起來,再擡頭時,面色沉峻,對着外面大喊:“莺時—”
莺時聞聲而來:“怎麼了,小姐?”
“你可有看過這本書?”她将封面對着莺時,往外遞了遞。
莺時撓頭,思索許久:“小姐,奴婢未曾見過。”
“去将玉兒叫進來。”
玉兒進來後,同樣說未見過。
“玉兒,最近可有在附近見過什麼生面孔?”陸暄相信她們兩個不會偷看自己的私物,那便隻能是有人偷偷潛入過,玉兒是日日留在家中看着的,問她最是清楚。
玉兒認真想了想:“小姐,奴婢未見過什麼生人。”
“你們去看看自己的财物有沒有丢失。”
莺時與玉兒對望一眼,皆是不解,但還是照做去自己房中查看了。
不久,兩人回來。
“小姐,奴婢們沒丢東西,可是您的東西丢了?”莺時與玉兒惴惴不安,怕這院中藏了賊人。
“我也沒有東西丢失,無事,你們先回去歇息吧。”陸暄房中的貴重物品皆在,銀錢也沒少。
“好,小姐有事再叫我們。”兩個丫鬟退下。
陸暄再次翻開話本,指尖摩挲着書脊,那裡有塊像是燃燒後留下的灰燼,為何會缺了數十頁?什麼賊不偷金銀财寶,隻偷她的話本,而且還不是整本書都偷走。
陸暄回想丢失的數十頁的内容,竟都是與任千裡有關的,她右眼皮直跳,這是什麼不好的征兆嗎?